岑今雨點點頭。

“那不就行了，學無止境，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這跟學藝一樣，後面他們就得靠自己領悟了。”

“可我就教了那些字，沒學過的字，他們怎麼認？”

“你也不能把所有的字都教會吧，差不多就可以了。”

岑今雨再遲鈍，也看出不對勁。而且書記不耐煩時，早先感覺到的和藹就轉為煩躁。

“好的，那我先走了，書記。”

岑今雨走後，書記捏了下鼻子：“這個愣頭青。”

如果岑今雨還聽不懂，書記準備找個人跟她說白了，畢竟岑今雨就是一張白紙，什麼性格都擺在臉上了，如果有更好的人選，他也不會選上岑今雨。

唉，說來章秋柳确實機靈，隻可惜女人啊，就是嫉妒心強成不了大事，還是男人大氣有格局。

書記站起來吸了口煙，勉強順了口氣。

媽的，以後再也不接收知青了，不服管主意大，麻煩！

岑今雨早就養成了有事找周奇略的習慣，晚上回去她把事情與周奇略一說，就眨巴着大眼睛等着周奇略給她解答。

周奇略把手中的毛巾遞給岑今雨，岑今雨接過來擦好手又遞給周奇略。

“哎呀，周奇略，你别忙了，你快告訴我這事該怎麼辦？我可是領了任務，我可不要任務沒完成就回城，我最受不了半途而廢。”

“急什麼，吃個桃。”

岑今雨接過桃子吭哧吭哧邊啃邊說：“我剛擦好的手又髒了。”

“再洗就是了。”周奇略也拿了個桃子躺在了岑今雨隔壁的多功能椅子上。

“書記這事隻為名不為結果，他無所謂你能不能把他們教會，隻要你教了，他們去學了，就算完成任務了。”

“這算什麼完成任務？”岑今雨坐起來轉向周奇略，“他們就認得幾個漢字就算脫盲了，要是哪天有記者來采訪，一問，結果他們就認那麼幾個字，到時候丢臉不就是我。”

“放心，大隊會擺平的，他們比你更怕丢臉。”周奇略後面很快就反應過來，為什麼書記把這個好活給岑今雨，隻能說岑今雨傻人有傻福。

“不行，我心裡過不去。”岑今雨輕輕搖頭，被周奇略一點撥，她也大概明白了書記所為，“這不就是在作假嗎？我不管他怎麼想，我既然領了任務，我就要把他們教好。”

“這個時候人人都在忙，哪有那麼多時間來上課？”

“你先停停，我想想。”

大約過了5分鐘後，兩人異口同聲道：“教拼音。”

這該死的默契，岑今雨站起來抱住周奇略，嘿嘿直笑。

第二日岑今雨再次來到大隊，跟書記提了想法。

“你要教拼音？”

“是的，書記，每個漢字都有一個音，我把拼音教給大家，以後大家碰到不會的字可以查字典。現在是5月，時間還是有的。”

書記敲敲桌子：“小岑啊，沒想到啊沒想到，你讓我大吃一驚啊，你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想法，讀書人就是不一樣。”

岑今雨看着書記的表情，摸不準他的态度，但又如何，她今天來大隊，就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說出。

“書記，你讓大家安排下時間，不要限年紀，優先請有時間的老鄉來學習，他們學會後可以教給其他人，這也是我當初說的學生教學生。”

見自己說完，書記沒反應。岑今雨又大聲道：“書記，我覺得這樣的方法很好。”

書記也覺得這個方法很好，但不該有岑今雨提出。

看着書記遲遲不說話，岑今雨想到出門前周奇略交代的事，又開口：“書記，如果沒有你的點撥，我也想不到這些法子，我相信大運村在你的領導下會越來越好。”

書記臉色一僵，少見的尴尬。這岑今雨真是不會說話，一點鋪墊都沒有，這前面還在咄咄逼人，後面就恭維他。

他擡頭看看岑今雨，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以他對岑今雨的了解，此刻他若說個不，岑今雨肯定要大聲跟他吵。他摸摸自己的胸，算了看開點，她馬上就要走了，就這樣吧。

書記揮揮手：“就這樣辦。”

“謝謝書記，書記你真好。”岑今雨開開心心地出門了。

第二天的掃盲課，同學們意外的熱情。不少人對岑今雨豎大拇指：“小岑老師，你直接教拼音太好了，以後你不在，我們自己也可以查字典。”

他們哪裡不懂學習的好處，隻是從前的方式太不适合他們。

岑今雨看看下邊夾雜着期待和感激的眼神，心中激起無限的自豪。

“是你們想學，我才能教下去。”說到後面，她聲音都有點哽咽了。

她來大運村時是忐忑的，熬過了漫長的孤立，在結束的時候竟然獲得了這麼多人的尊敬，這一趟下鄉之旅沒有白來。

她不是不知道村民們為利而聚集在她身邊，她娘曾說過，論迹不論心，論心無好人。不要太在意從衆者，這些人語亦語。

來到大運村兩年，岑今雨還悟到一點，在别人的眼裡，她也是從衆者。

六月一日，就在國際兒童節這天，回城的時間正式确立下來，就在7天後。

村民們自發地給岑今雨送來了不少東西，多是當地的農産品，岑今雨看着滿滿一屋的禮物，苦惱地問周奇略：“這麼多，怎麼帶？”說完又加了一句，“雖然我很喜歡。”

周奇略看着岑今雨一臉的惋惜，直說他有辦法。

周奇略的辦法，就是把大部分的農産品拿去換糧票，然後少部分讓岑今雨帶着，回去炫耀一番。

岑今雨捂着嘴嘿嘿直笑：“我喜歡炫耀。”

6月7日，岑今雨和周奇略一起離開大運村，2年的下鄉之旅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