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在長安最繁華的街道上乞讨,等飽腹之後,再徒步走到這裡休息。”
天色漸黑。
姜潋繼續說道:“因為這裡安全些,沒有癖好怪異的富商…我一般回來的時辰,比現在還要晚一些。”
簡顔輕輕眨眼,眼眶發酸,生理性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來。
溫珣拿手帕輕輕為她擦掉,手想要去撫摸她額頭,碰到發絲時還是隐忍收回。
過去的已成回憶,他什麼也改變不了。
溫珣語氣異常溫柔地安慰她,“你會長命百歲的,我保證。”
姜潋站在小溪旁,月色朦胧,她轉過頭說:“先生,你不用為我難過。那時候的我比現在快樂的多。”
她伸手點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的螢火蟲。
“比如說,我連抓到一隻螢火蟲都很開心。”
溫珣私下一塊衣袍,撲在草地上,示意姜潋坐在上面。
“你坐在這看着我吧,我來抓回你的快樂。”
姜潋看着溫珣動作生疏的很,想必他沒做過這樣的事。
自從認識溫珣後,他再也沒有上過戰場。她潛意識認為先生是文人。
卻忘了他原本也是無拘無束的,現在卻被困在皇城裡,困在朝堂之上。
像被折斷翅膀的鳥兒。
姜潋也是。
他們才是一類人。
半晌。
溫珣身上已經蹭了許多泥土,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回來姜潋身邊。
笑着問道“準備好了嗎?”
溫珣從前在她身邊,永遠保持着先生的距離。
姜潋從未見過他這樣肆意的笑着。
“準備好了。”
溫珣得到回答後,慢慢張開雙手。
許多個螢火蟲飛向天空,散發着微弱的綠色光芒,如小精靈般。
它們輕輕地觸碰姜潋的指尖。
轟隆一聲。
姜潋轉身,正對着的方向,夜空中綻放着彩色的煙火,聲勢浩大。
“先生!你看,這煙火很漂亮。”
溫珣在她看不見的背後,笑容漸去,黑眸晦暗下來,身上透露出一絲戾氣。
他一步步後退,拍三下手掌作為暗号。
一群女護衛從暗處湧現出來。
時間靜止幾秒。
姜潋瞳孔微縮,嘴角變得僵硬,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先生,你這是何意?”
兩人的距離,姜潋已經看不清溫珣的面容和表情。
溫珣聲音從未如此輕過,他疏遠地說道:“今夜長安兵變,為了保證公主的安全,臣隻能如此了。”
姜潋像是意識到什麼,再次看向不停的煙花。
“你要謀反。”她肯定的說,聲音帶着顫抖。
溫珣又朝她走進幾步,一雙眼緊緊盯着姜潋,仿佛要盡力記下什麼。
“對,今天我便要推翻晏君蘭。”他聲音有些啞。
姜潋對當年的事猜到一些。
“你要為父親報仇嗎?”她問。
溫珣這麼多年以來,終于可以将心裡話吐露出來。
他對着眼前這個以後不會再見的少女,回答說:“為了大夏。”
“如果我想報仇,平定西北後我大可以動手。他勾結戎族,想讓我死在戰場,我沒他想的那麼蠢。”
“但我沒有。”
溫珣手裡始終有着西北的兵權。
哪怕虎符交上去,邊疆無數個被坑害的戰士,也不願再效忠朝廷。
“我想着,他若不行,我便輔佐太子,大夏總歸還是有救的。所以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悉心教導下一任儲君。”
溫珣沒有大晏華幾歲,不僅将他視為學生,更當做摯友。
就像曾經的溫嵊和晏君蘭,但是他不會讓殿下走上彎路。
姜潋打斷他的話,“但是,父皇忌憚太子之勢,他殺了皇兄。”
裴聞眼底的神情愈發冰冷,他掩飾手臂得顫抖,說:“對。”
他的聲音提高幾分,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晏君蘭殺我父,殺我友,想要殺盡忠貞之臣。他大興土木,征發繁重,刑法苛刻,百姓苦不堪言。”
姜潋心裡亂成一條線,鼻腔發酸,“那你曾經教導我治理天下之道,又算什麼?”
溫珣許久沒有說話。
“姜潋,如果你出現在我遇見太子之前,我會選擇你。隻是,我再禁不起這一遭了。”
“我若成,會命人送你用不完的銀錢,你便離開長安城吧。”
溫珣喉間一哽,仿佛心中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繼續繼續說道:“我若敗,她們會掩護你到宮門,你今後還是茯苓公主。”
話落,溫珣狠心轉身離開。
簡顔奮進全力想要沖過去,女護衛死死攔着她。
姜潋隻能掙紮着呼喊,聲音破碎,“溫珣,你再回一次頭!”
溫珣身體一頓,站在原地,想要聽完她的話,記住她的聲音。
即便知道他看不見,姜潋還是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姜潋跪謝先生教導之恩!”
“您與潋兒師生一場。囚禁也好,流放也好,可否繞父皇一命?”
姜潋臉色蒼白,淚水順着臉頰滑落,眼神中有些無助。
晏君蘭尋回她後,到底對她視若珍寶。
他是天下的惡人,确實她的父親。
姜潋不否認,她是一個缺愛的人,一點愛也能夠感動她。
“好。”
溫珣沒有拒絕,這是他為心愛的姑娘,最後做的一件事。
萬般折磨後,留他殘命未嘗不可。
死,才是最好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