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走到拐角,遇上草兒走來,見她抱着一捆嫩生生的野菜,一把搶走,轉頭冷笑道:“我拿點野菜回去煮湯孝敬你們奶,要不得你們的命吧。”笃定村長不會再說什麼,也不看他臉色,幾步就走遠了。
草兒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花兒又忍不住紅了眼睛,看向村長,可村長沒再說什麼,舉着煙槍慢慢走了,看熱鬧的也慢慢散了。
南木讓花兒把母雞放回雞圈,拿掉草兒手裡的幾根野菜葉,“草兒不怕,沒了就沒了,我們明天再去挖。”
然後牽上她,又拉住南若往家裡走。
小院右邊有個低矮的廚房,左邊是随意搭建的雜物房,木柴也放在裡面,雞圈就在雜物房的背面,花兒放好了母雞,和哥哥姐妹們一起進了正房。
三間正房中間兒是堂屋,當中放着一張掉了一個角的桌子,周圍貼牆放着兩張椅子,四張凳子,張張缺胳膊少腿兒。
幾兄妹進了右邊的房間,裡面靠左右牆面擺着兩張床。
右邊那張罩着滿是補丁的青色帳子,床底鋪着的稻草有幾根露了出來,薄薄的床墊上躺着一個瘦削的婦人,她右手攬着一個正熟睡的孩童,約莫兩三歲的樣子,因太過瘦弱,顯得頭有些大。
正是喬氏和三房的老五南石,小名石頭的小弟。
喬氏臉頰深深凹陷進去,膚色蠟黃,已經絲毫看不出官家小姐的模樣。見幾兄妹進來,勉力彎了彎唇,啞聲道:“又受委屈了?”不過幾個字她說得十分吃力。
南木忙上前,“娘别擔心,我們都好着呢,方才村長來了,大伯娘沒能欺負我們。”
花兒也上前輕輕拍着喬氏皮包骨頭的手,怕吵醒弟弟,也壓低了聲音,“娘,你乖乖睡吧,有哥哥和我呢,我們一定會保護好姐姐和弟弟妹妹的。”
“好孩子。”喬氏誇贊了一句,目光落在南若身上。
她人好像要枯竭了,可那雙眼睛依然清澈如水,仿佛這些年的苦難隻磋磨了她的肉·體,她的靈魂依然潔白高雅,“瓜兒,别怕,娘在呢。”
南若呆呆地看着這個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溫柔婦人,下意識扭緊了手指。
說了幾句話喬氏就有些喘,卻還是擔憂道:“你們大伯娘沒把母雞抱回去,你們奶一定會上門的。”
劉氏最是霸道,今日又是他最愛的大孫子相看的重要時候,三房沒能順她的意,隻怕不會善罷甘休。
便是最潑辣的花兒也是憷劉氏的,眼裡露了懼色,喬氏心疼卻又無法,她如今身子破敗,連下床都做不到,又何談保護自己的孩子。
南木忙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護着他們,您好好休息便是。”說着拉着妹妹們出了房間,不敢讓喬氏再多說話。
天色已經不早,幾兄妹打回來的柴火和豬草依然堆在門口,這些東西本要送到大房去,若是往常,不羁哪個堂兄堂姐,一定會有人來催,今兒卻一個未見。
好似暴風雨前的甯靜。
“哥哥……”花兒忍不住抖了抖。
南木安慰她,“别怕,有哥哥在。”
南若感覺到牽着自己的手無意識緊了緊,偏頭看他一眼,見他早已抿緊蒼白的唇。
這時一陣叽裡咕噜的聲音響起,兄妹幾人的肚子都在叫。
南木深吸了口氣,露出個笑容,“咱們先把肚子填飽。”
“可是野菜都被大伯母搶了。”花兒愁眉苦臉,草兒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南木想了想,又看了眼兩筐豬草,眼睛一亮,“咱們去翻翻豬草,裡面肯定有好些野菜也能吃的。”豬能吃的,人就能吃,隻是一般人哪裡會和豬搶吃的。
“哥哥真聰明!”花兒跳起來就往外沖。
晚飯就是一把粗面合着野菜煮了,往裡面加了一個雞蛋,極少的一撮鹽和幾滴油,根本吃不出油鹽的味道。
雞蛋的腥氣也重,可南木把沉在鍋底的粗面和最大塊的雞蛋碎,都挑進了她和石頭以及喬氏的碗裡。
花兒最先吃完,見碗壁上挂着點油星兒,去竈上舀了碗熱水涮了涮,美滋滋地喝幹淨,那碗也就不用洗了。
吃了晚飯,兄妹幾人洗漱完,外面早就漆黑一片,而大房二房一直沒有來人。
家裡點不起燈,四兄妹隻能坐在黑暗中,不安地盯着外面。
片刻,花兒忐忑出聲,“哥,那邊是不是忘了這事了?”
南木沒說話,過了片刻突然站起來,“三妹,看着你二姐和四妹,我把柴火和豬草送過去。”
花兒的聲音在黑暗中發抖,“哥,他們沒來,咱們就不去了吧,咱們、咱們明天再送去吧。”
南木笑了笑,“别擔心,今日大房那邊有喜事,奶一定很高興,她肯定不會生氣。”
“真的嗎?”花兒驚喜道。
“真的。”南木笃定道。
花兒便放了心。
南若和兩個妹妹坐在一起,看着他幼小的身軀背起柴火,提着豬草漸漸遠去,很快就融入黑暗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