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英走了。
趙七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怒氣沖沖道:“村長,你說什麼呐!”
趙老四不輕不重地擡了擡眼皮,轉過身去,不理會他。
“村長!”趙七扭到他面前,兩手叉腰,“你說自己要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你怎麼知道人家是誰,就敢随意……”
他怔住了。
趙老四擡着頭,眼睛裡無聲無息落下兩行淚。
趙七從沒見過他哭。
趙家村在城外安家,代代傳承。從他出生起,村長就是趙老四,現在他十五歲了,村長還是趙老四。
“七啊。”趙老四眼睛裡還帶着淚光,灼烈的視線卻穿過水珠,像刀鋒一般刻在趙七臉上,“你的機會來了!”
趙七呐呐無言,低下頭道:“可是村長……”
人群裡又爆發出一陣哄笑聲,似乎是誰講了個笑話,把這邊輕微的對話都淹沒了。
趙七一個字都沒聽見,他被趙老四扳着身子,直罵蠢材。
“要不是你年輕體力好,我能叫你去?”趙老四唾液橫飛,苦口婆心道,“你知道那些富貴人家過的什麼日子?你知道他們為啥要找我們?”
“我也不想……”
“蠢!蠢材!”趙老四氣得揪他耳朵,“他們做不了的事才叫我們做,懂不?你跑得了?是你想不想嗎?”
“那你還……”推三阻四的。
“蠢貨!”趙老四年紀大了,體力還是很好,扭頭站起身來,“告訴你,你不去也得去!”
聲音慢慢低下來,又道:“隻要做得好,誰說不能飛黃騰達?窮和死哪個可怕?你别怕,我一直看着你呐,咱們是爺孫,爺爺不能害你……”
他頓了頓:“七啊,齊家的小郎君是個好人,你好好給他幹活,咱們也不做人下人!”
趙七呆呆地望着他,心跳卻在沉默中緩緩加速。
貴人找他們能做什麼?
他冷靜下來,慢慢想,深深想,知道如村長所說,他們做不了的才讓自己做。
無非是一些大家族要做的髒事,沾了自己的手嫌惡心,不做又對不起他們的利益而已。
可對于他們這些窮苦人來說,确實是個機會。
趙七渾身微微戰栗,一切都是未知數,可他的骨血裡卻慢慢沸騰起來。
不想做底層人,不想過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不想跪在别人腳下,祈求貴人的憐憫。
他命薄,也想試一試天有多高。
趙老四知道他聽進去了,四目相對,趙七狠狠點了點頭。
趙老四猛地蹲下身去,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
齊璞和齊英是從後院的狗洞裡鑽出去的。
他謊稱自己要讀書,把兩扇門關好,房裡點着蠟燭,又做了個小人放在燭火前。
一切都準備好,衣服也不用穿得太好,照着齊英上回出去穿的那一身,就這麼出了門。
夜晚的洛陽城寂靜無聲,月光照在街上,像落下了一大片碎銀。
齊璞腳步匆匆,沿着牆根前行,很擔心遇到巡街的巡捕。
好在直到他們來到城北,都沒見到人。
齊璞這才想起來,自打從前有家權貴回家晚了,巡捕遇上被鞭打一通,洛陽宵禁就已形同虛設。
趙家村人用浸濕的木闆搭起了住處,雖然簡陋,但能遮蔽一些風雪。
齊英上前敲門,他們約好暗号是先三後四,笃笃七聲後,木門打開一條一掌寬的縫。
兩人擔心開門會有聲音,好在他們都還算瘦,順着這條縫隙強行擠了進去。
一進門,齊璞先被吓了一大跳。
趙老四帶着趙七,兩人還沒見着臉,已經搶先一步跪了下去,隻給他們留了個後腦勺。
“……”齊璞目光疑惑,飄向齊英:你怎麼跟人家溝通的?
齊英回以同樣震撼的眼神:郎君冤枉!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趙老四顫顫巍巍地擡起頭,聲音起初還有些顫抖,随後就越來越平穩:“小郎君一切安好。”
齊璞連忙上前扶起他:“老丈何須如此?”
“我拜的是救命恩人,怎麼大禮都不為過。”
這裡沒有凳子,趙老四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忘了這件事。他有些懊惱,但又覺得提前借凳子也不可取,在屋子裡團團轉了兩圈,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
齊璞看出他的窘迫,伸手拽了齊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