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新側着頭，不知和賀六郎說了些什麼。賀六郎朝他拱手，臉上的神情很認真。

齊璞心中生出一點微妙的緊張。

霁新出了門，走到齊璞面前。他臉色沉重，眼神極其複雜，說不上是柔和還是無奈：“璞兒。”

齊璞心中一動，心跳聲越來越快，恍如擂鼓。

“你口才一向很好。”霁新道，“我會留在這裡，繼續做你的老師。璞兒……我希望你做一個無愧于心的人。”

齊璞下拜，道：“必不負先生所望。”

“你師叔向我解釋了從前的事情。”他深深地歎息，臉色有些疲倦，“說起來，都該是我的錯。”

他從前隻見到了齊璞的純善，但今日之事，讓他突然意識到，齊璞并不隻是一個模樣。

齊璞如此年少，馬上功夫卻很不賴……盛朝将才青黃不接，除白大将軍外無人能頂上，這是盛朝一大心病。

不知不覺間，霁新的心思已經變了。

齊璞不愛讀書，興許他更适合軍營，一個人不是隻有恒定的方向可以選擇。

齊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更關注賀六郎些。

見他視線掃來，賀六郎微微一笑，有些虛僞：“見過小郎君。”

“……”齊璞道，“師叔。”

霁新看着兩人一臉自然地打完招呼，臉上終于扯出一抹笑容：“天色晚了，你們都早些回去休息。”

他轉向齊璞：“我會為你再尋一位老師。等這邊的事情解決完。”

齊璞應是。

他的目光悄悄飄向賀六郎，兩人對視一眼，十分有默契地朝着一個方向離開。

齊璞帶着賀六郎，兩人繞過寬闊的長廊，走到齊璞的院子。

齊璞反手拉上了門，讓賀六郎找個地方坐，自己走進屋裡，将桌面上溫着的熱茶提出來。

賀六郎端坐着，淡淡道：“小郎君的待客之道，如今倒是賀某能消受的。”

齊璞輕笑一聲：“師叔何必說這些挖苦之語？”

賀六郎抿了口茶，默然不語。

“師叔也知道，從前的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齊璞自然道，“師叔做的，也是要害我全家，我怎麼敢松手呢？”

賀六郎摩挲着手裡的茶盞，淺碧色茶湯微微蕩漾。他略略出神，片刻後終于想要說些什麼，齊璞卻已經低着頭，開始認真品茶。

他看着齊璞，突然笑了一聲。

齊璞擡起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郎君，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齊馳的兒子。”

齊璞沒有說話。

“我要害你，你現在就不會還坐在這裡……享受奢華生活。”賀六郎舉了舉杯，“不過我很贊同一句話，往事盡在這杯茶裡。”

他仰起頭，一飲而盡。

齊璞也端起茶杯，一杯飲盡，翻轉茶杯，向他點了點頭。

“話說完了，我要走了。”賀六郎兩手按着木桌，站起身。

他一隻腳還沒邁出，齊璞忽然出聲，叫住了他：“我有一件事，想請師叔幫我。”

賀六郎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愣，頗覺可笑：“小郎君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齊璞鎮定道：“師叔既然是師叔，幫幫師侄，有何不可？”

四目相對。

賀六郎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齊璞連眼中的笑意都毫無變化，他平靜得出乎賀六郎的預料，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半天之前，兩人還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你說。”最終賀六郎還是如此道。

“請容我賣個關子。”齊璞道，“到時師侄會來尋你的。”

賀六郎定定地看着他，良久，點了點頭。

他走到院門處，正要開門，門卻毫無征兆地開了。門外站着一個身穿碧綠衣衫的侍女，她手中端着茶托，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吓了一跳。

賀六郎忙道：“抱歉。”

那侍女後退一步，手中茶托晃了晃。她迅速站穩，重新擡頭，看清眼前之人時，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你……”她語不成調，慌亂地咽下未出口的話語，屈膝垂眸，“不知唐突了貴客……滿、滿娘……”

賀六郎神色乍變，恍然回頭。隻見那小郎君仍端坐在桌邊，向他遠遠舉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