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走到她面前,伸手晃了晃:“好了,走吧。”
李衍跟在他身後,輕聲問:“阿郎怎麼突然這麼急?”
她将這事禀告給齊璞,但見他鎮定的模樣,就知道齊璞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他沒有直接動手,反而将林晦放在營地口,這是一個不太明顯的監視動作。
齊璞沒說話,回憶起不久前自己讀過的信。
薛複攜尚方寶劍至洛陽,巡查司州。
不能再讓洛陽這樣一盤散沙,動作要快些了。
想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答道:“賬上沒有錢糧了。”
李衍愕然,她有些疑惑:“齊氏也會沒錢嗎?”
齊璞臉色沉痛,點頭道:“城北人口多,每餐吃得又多,這也是早晚的事。”
李衍信了。她畢竟對世族底蘊不夠了解,隻看到每日來往的人群和巨量的餐食,斟酌着問:“再過小半月,春麥也該種下了,阿郎是該早做準備。”
隻是錢……她有些遲疑,腦子裡對生财有道隻剩下當初工作過的歸鶴樓。
齊璞目光深深,眺望遠方,悠然道:“隻好請諸位大家子弟借我些錢财一用了。”
其實他真的沒說謊,隻是祖母說得隐晦些,讓他小心收斂,節省開支。齊璞左右尋思,總不可能乖乖等着薛複來此,先給他搞點事做才對。
開源節流,先開源才是正道。
李衍深以為然,亦道:“他們錢多,該劫富濟貧才對。”
齊璞還在思考自己會不會略顯無恥,聞言大汗,心道,幸好這是我的人,還不至于連我一起打劫。
李衍甚至顯得興緻勃勃,拱手道:“願為阿郎馬前卒!”
齊璞算是見識了她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不動聲色道:“此事不急,時機成熟自然找你。倒是趙銳識字這事,他如今學得如何了?”
提起趙銳,李衍的興趣就消散下去,道:“七郎識字很快,常用的那些字已能認了。”
齊璞輕輕點頭,示意李衍回去授課。
李衍輕诶一聲,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齊璞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舉措。他知道這是惹衆怒的事,敵在暗,我在明……
原本他還想用林晦釣出幕後黑手,京城的消息卻讓他轉變了思想。
他輕輕笑了一聲,眼睛彎起,看起來更加溫和,像是翩翩公子的模樣。
齊璞輕哼一聲,喃喃道:“城裡世族裝死到今天,眼線倒還是不少。薛複抵達當日,隻怕他們要當場倒戈。”
他擡手遮住刺眼的光芒,已然想得越發清楚。
自古權力出于兵鋒,故人誠不欺我。白大将軍奔波勞苦,鎮壓叛亂,祖母五日平定洛陽,手中無兵無權能做到嗎?
他的優勢本就是祖母有兵,他自己這邊,不能算兵,但也有人手。放着自己的長處不用,難道等薛複來挑刺時,反而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心意一下,他便加快腳步,準備回齊府幹番大事。
這回他走了沒幾步,連營地都沒出,忽然看見校場邊緣站着一個高挑男子,那人手提弓箭,緩緩轉身朝他看來。
齊璞猛地站住腳,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陣心虛,叫道:“老師。”
成潤向他點點頭,将弓放回兵器架,聲音低沉:“聽說你回了城北,怎麼又要出去?”
現在齊璞到城北,已經是回城北了。
齊璞輕聲解釋道:“祖母年邁,聽聞天使南下,璞兒想為祖母分憂。”
成潤盯着他,不知道是信或不信,看得齊璞背心冷汗直冒。半晌,他才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拍開衣袖上的浮塵,道:“上次見貴府老夫人,已是半月前,禮數着實不周。”
在齊璞緊張的視線裡,他忽地笑了,唇角勾起一絲淺淺的弧度,緩緩道:“你回府,便替我帶一句問候吧。”
齊璞松了口氣,雖然他明顯感覺自己被耍了,卻沒心情也沒膽子找對方算賬——那可是他的老師!
他隻能乖巧老實地回答:“是。”
成潤于是走到齊璞身邊,伸手輕輕撣了撣他的衣領,仿佛遊子即将遠行,目光裡竟然充斥着一些複雜的關愛和不舍。
他道:“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