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齊璞就知道他是誰了。他悄悄打量着對方,見周文安身強力壯,一臉不耐,道:“大郎久等了。”
周文安輕哼一聲。
齊璞正要說什麼,旁邊停着的馬車也聽到聲響,陸陸續續從裡面鑽出幾個年輕人。
離他最近的馬車裡,一隻手撩起車帷,露出半張蒼白的側臉。
那人向他點點頭,輕聲道:“是齊四郎麼?”
齊璞順着來人聲音瞧去,隻見對方容色憔悴,唇色發白,一看就是身體不佳的模樣。
那人所坐車架金碧輝煌,車廂外挂着個搖晃的金香囊。齊璞怔了怔,認出那枚熟悉的香囊,臉上露出完美的笑容:“久聞喬兄大名。”
此人正是前兩天才回府的喬三郎,喬霖。
喬霖今歲加冠,久在外讀書。齊璞聽祖母說過,他自幼體弱,家裡并沒有寄予什麼期望。
喬霖在衆人中最年長,身體卻也最弱。他說了幾句話,就扶着胸口,一口氣喘不上來,唇瓣甚至有些發紫。
齊璞心中一駭,心道:這是心髒有問題?
他不是大夫,十分擔心喬霖當場死在這裡。好在喬霖又咳了一陣,終于緩過氣來,在齊璞擔憂的目光裡,他笑道:“不必擔心,這是老毛病了。”
齊璞對醫學沒有什麼了解,因此遲疑了一陣,道:“我卻是沒帶什麼藥物……”
喬霖柔聲道:“四郎,不介意的話,可願來我馬車上?”
齊璞應下,又與在場幾位不曾見過的世家子稍作寒暄,一番閑語後,衆人馬車動起來,齊璞則順勢鑽進了喬家馬車裡。
車廂做得十分寬敞,喬霖坐得格外端正,面前擺着一幅棋盤,見齊璞進來,他輕輕将棋盤上的黑白子放回原位,整理幹淨。
齊璞坐在他對面,看見棋盤微微一怔。
這是春獵,可不是踏春……不過一個體弱不足的病人會參加春獵,這也很叫人驚詫了。
喬霖恍然未覺,他将最後一枚棋子放回棋罐裡,笑着邀請:“來一局?”
齊璞:“…………”誰能知道,他最讨厭下棋?
金丘,山林中。
成潤蹲在山地後,小聲對趙銳道:“你再去看一看,務必不能出差錯。”
趙銳壓低聲音應是,曲着身子往後退去,片刻後消失在視野中。
成潤隻帶了甲隊,此刻那個身強體壯的隊長趴在泥地裡,身上穿着齊璞從庫房“借”來的甲胄。
武器則十之八九都是從府庫中借來,齊璞秉持着勤儉持家的理論,盡力做到節約。
畢竟鐵器是管制品,他也搞不到啊。
金丘是一條極長的山脈,中間道路不算十分狹窄,但也最多容下一輛馬車前行。
甲隊隊員埋伏在金丘出口處,焦急地等待目标前來,衆人借樹林、山地隐藏自己的行蹤,一邊發出低低的談話聲。
“真的隻能抓人?”
“你還想怎麼樣,一個人都值多少錢了?人頭可不值錢!”
那人還有些躁動,聞言煩躁道:“那些人倒是享福,哼!”
“你可别做傻事,阿郎可是三令五申過,不許要人命。”
“呸呸!”那人翻了個白眼,“我還沒那麼蠢!”
抓一個人獎勵十兩銀子,在物價不曾瘋漲的一年前,這可是五口之家的數年口糧,甚至還有剩!
也就是放在今天,銀子才顯得沒那麼緊俏了——但也隻是對于糧食而言。
幾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又趕緊閉嘴。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賞銀,還因為甲乙隊之間的競争。
上次鬧出傷,甲乙隊都被罰了,兩隊痛定思痛:場上不能争執,咱們戰場見真章!
都是青壯,誰心裡還沒點競争意識?齊璞又天天灌輸團隊意識:團隊好,自己才能好。因此真到了比拼時,大家都很配合。
他們私底下甚至有一套計算法則,就要看看誰抓的人更多!
另一頭,齊璞和喬霖下完一局,喬霖這邊隻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響,他撿起棋子丢進盒蓋,詫異道:“看來四郎不精于此道?”
齊璞面帶菜色,連連告饒:“确實不善于此。”
豈止是不擅長。齊璞在家和他爹下棋,雖然他爹嘴上不說,失望的眼神卻比言語更有力。
作為年輕的臭棋簍子,齊璞不想說話。
喬霖顯然也沒有預想到這一點。畢竟世族的年輕人,可以不會讀書,君子六藝總得混個及格線。
他不是來得罪人的,沒有興趣揭人傷疤,忙道:“小道而已,四郎不必挂懷,我看大家都改為騎馬,四郎若是無趣,不用在馬車裡陪着我這個藥罐子。”
齊璞倒不是閑無聊,隻是他作為東道主,總得和大家多多交流。因此他告罪一聲,重新回到馬上。
身側一名侍衛當即拍馬趕上,靠近齊璞,壓低聲音不讓旁人聽見:“阿郎,快要到金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