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感覺頭更疼了些,伸手輕輕按摩太陽穴的位置,疲倦道:“你先滾出去。”
賀笃利索地滾了,隔得老遠,都能聽見他的聲音。他一邊跑着,一邊喊:“阿郎,你再睡會兒吧!”
然而上午已經睡不着了。
齊璞把自己收拾幹淨,尋思許久沒去營地裡,應該再去探視探視,鍛煉的同時以表重視。
于是他又換了身窄袖勁裝,撿起護腕扣在手腕上,強行忽視熬大夜後的疲倦,快步往營地裡走去。
成潤的屋子就在營地周圍。
齊璞到時,已經日上三竿,他就站在訓練場邊緣,看着士卒們列隊訓練。
成潤一覺睡醒,慢吞吞走出房間。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營地邊上的齊璞,在一群高個漢子裡,也就齊璞更顯眼了。
他随意地掃了一眼,昨天夜裡折騰得挺晚,現在大家精神都不算太好,他也一樣。
後來齊璞還要單獨找孫郵前去談話,也不知道會耽擱到什麼時辰,此時看見齊璞,心中不由得有些訝異。
他原本隻是有些奇怪,然而定睛一看,齊璞的臉色卻讓他當場頓住了。
齊璞也發現了老師的視線,朝成潤走過去。
他來到成潤身邊,輕輕喘了口氣,道:“老師,我來看看這邊的情況。”
成潤不贊同地皺起眉:“你來看什麼?嫌自己身體太好了?”
齊璞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疑惑問:“老師怎麼這麼說?”
成潤臉色垮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齊璞站定不動,仰着臉讓他摸,眼睛忽閃忽閃,一臉茫然。
成潤挨到一手滾燙,立刻心驚肉跳地松開手。
他推了齊璞一把,叫他趕緊回去躺好,然而那熱度還是讓他有些心慌,忙道:“别待在這裡了,回去!”
齊璞饒是後知後覺,此刻也有了點意識。他是覺得頭腦不大清醒,但還以為是自己沒睡醒呢。
可是來都來了……
看着士卒們完成一輪訓練,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齊璞心中有了主意,道:“老師,不用着急,我有幾句話與他們說一聲。”
成潤:“……什麼?”
齊璞清了清嗓子,道:“把剩下的那罐子羊油也用了吧。”
“這種小事?”成潤道,“可以,你去吧。”
“不。”齊璞認真地搖搖頭,“我想親自和他們說。”
成潤神情複雜,然而齊璞并不是與他商量的口吻。
他自己往前走了兩步,走到最前方,站在微微斜起的高台上,問道:“各位,訓練辛苦嗎?”
這一句話讓休息中的衆人紛紛站起來,然而齊璞拍拍手,卻道:“不用站起來,坐吧。”
他一邊這樣說着,自己也坐在了布滿灰塵的地上,盤起雙腿,像是閑聊一般,同衆人說話。
“不辛苦!”有人高聲回答,卻隻聽得見聲音,看不見人影。
齊璞笑了笑,道:“無論辛不辛苦,難不難熬,我都很高興,能在這裡坐着與大家談談心。”
“大家也是有家室的人,和我上了山寨,雖然咱們還要回去,但不能不承認,這是對我的信任。”一口氣說得太長,有些頭暈了,齊璞微微加快語速,“生活上的問題,能解決的,我就給解決了,我呢,有個想法。”
成潤聽到這裡,很想否定。要知道,一般人的“有個想法”,多半都不是什麼好想法,折騰到最後,反而怨氣叢生。
然而他并不能阻止齊璞。
這是齊璞自己的軍隊,他若是說半句否定的話,于他自己倒是無礙,頃刻間傷害的是齊璞的威信。
他心想:還是等他說完吧,回頭我再勸勸他。
“你們有些話,也許不好直接和我講,我也理解這種心情。”齊璞停了停,道,“那麼如果有什麼不公正的地方,我們就換個法子……老師。”
成潤認真聽着,還在想齊璞想要做什麼,忽地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與擡起頭的齊璞對上了視線。
“請老師代為執筆,一切建議,都可以匿名的形式,投信到我這裡。若是有用的建議,不必匿名,我自有賞。”
這些話他憋了很久,雖然知道成潤不久後就會離開,也不知道是否當真能奏效……
總之他不希望像賀力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将問題扼殺在搖籃裡,這才是他的一貫作風。
高台下還是一片寂靜,衆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齊璞說完了自己的想法,撐着地面站起身,最後道:“訓練辛苦了,今日加個菜。”
他聽見眼前歡欣雀躍的聲音,然而不知是不是站得太急,眼前的場景都扭曲起來。齊璞深深喘了口氣,腿腳不受使喚地顫抖起來。
不過片刻,扭曲的場景化作淩亂的噪點,緊接着又變成一片黑暗。
他終于支持不住,一頭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