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璞帶着人,在縣衙裡蹭了一頓午飯。
李班頭猶有些擔心,謹慎地提醒他:“郎君恐怕吃不習慣。”
齊璞坐在書房裡看了一上午,此刻已經有些頭暈,被太陽一曬,更頭重腳輕,搖頭道:“我餓了。”
實在沒有力氣再多說。
李班頭在邊上看着他的臉色,心道,這可不是我不提醒你。
于是也不再說話,領着一行人往公廚裡走。
廚房裡的師傅早已跑了,李班頭進了門,介紹道:“如今做飯的,是咱兄弟的家眷,也在這邊吃一頓午飯。”
說到這裡,他有些遲疑。
畢竟這些支出,原本是分外的,齊家作為付錢的一方,若有不滿,這可不好說。
誰知齊璞隻應了一聲,便問:“原來的師傅去哪裡了?”
李班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本來有兩人,一個說是逃難,去了京城,另一個……”
他頓了頓:“他投了趙炳……趙知縣,亂民中被人趁機砍了。”
說到這裡,李班頭不由得有些擔心,這些話是不該和小孩子說的,尤其其中還有小姑娘呢。
然而幾人的表情都十分淡定,齊璞伸手從不遠處摸了一把竹筷,随手分給身邊的衆人。
趙銳去端了幾份飯菜過來,在幾人面前擺好。
李班頭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齊家的郎君出身大家族,怎麼可能被這麼點事吓到?
可是這反應……
李班頭苦笑一聲,正要起身去領自己的那一份夥食,面前忽地被推了個陶碗過來,一雙竹筷橫放在碗上。
“……”他微微一怔,低聲道,“多謝。”
齊璞縮回手,他确實餓了,沒有心思和李班頭說話,心裡還疑惑了一把:吃飯都這麼不積極?他怎麼長這麼大塊頭的?
李班頭一面刨飯,一邊打量着面前的一行人。
幾個小孩子吃得更文雅些,兩個成年人卻不太注意形象,三兩口扒完飯,端着碗又去加菜。
說是文雅,齊璞和齊英二人速度也不慢。
李班頭心中疑惑更盛,齊家也不缺錢,這都能吃得下?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碗。
裡面裝着沒什麼油水的野菜,米飯硬得硌牙,這還是得知齊璞要在這邊吃飯,特意換了好些的菜色。
趙銳一直在觀察他,終于忍不住道:“别看了,快吃吧。”
李班頭臉一紅,連忙把臉埋進碗裡,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吃過了午餐,齊璞又重新撿起剛才的問題:“那廚子做了什麼?”
“什麼……?”
齊璞慢悠悠問:“他若是沒有做什麼壞事,畢竟是縣衙的人,還能在你的眼皮底下被人殺了?”
李班頭怔了怔,回過神來,心情更複雜:“也沒什麼。”
正要随意說幾句糊弄過去,然而齊璞忽地回過頭來,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齊璞什麼都已經知道了。
“……隻是貪了些錢糧而已。”
齊璞眨了眨眼,隻微微笑起來。
李班頭是個嘴硬心軟的人,能為了手底下的兄弟和趙炳春硬剛這麼多年,那廚子若不是做了什麼,他一定會保對方。
但他暫時不準備揭穿,有些事心知就好。
重新回到書房裡,林妙娘走在最後面,輕輕喚了一聲:“阿郎。”
齊璞聞聲回頭,疑惑問:“怎麼了?”
本來就人手不夠,他挺擔心對方幹不下去。
“阿郎要我們梳理的卷宗,我已經看完了。”林妙娘有些緊張,臉上卻看不出分毫,繃着一張認真的臉,“按阿郎的要求挑了一些合适的,隻是不知道阿郎需不需要再挑揀一下。”
“我的要求?”齊璞大為詫異。
他的想法注定是不符合常理的,也很難被理解。像是這樣故意偏幫百姓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因此他隻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齊英一人。
林妙娘從何得知?或是她自己猜出了什麼?
“我鬥膽猜測阿郎的意思……”林妙娘壓低了聲音,“阿郎要重理舊案,必不是為了世家,若是為了百姓,那會選些百姓有冤情的例子。”
“……”齊璞久久沉默,久到林妙娘一度懷疑自己猜錯了。
直到兩人的安靜吸引了霍均的注意,齊璞才忽地動起來,柔聲道:“你說的不錯。”
他看這些案子,目的可以說很簡單。
一是為了了解洛陽城的舊事,千絲萬縷的關系,有時候就藏在寥寥數語之中。二是為了翻案,奪得民心。
這樣的案件,其實是很好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