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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街上傳來時不時打更的聲音,夜的叫聲伴随着清涼地風透過窗戶傳來。玉蕤軒中花再次盛放,随着沙沙的樹葉聲逐漸增大,本來嚴絲合縫的窗戶被風吹開了。
本就是暮春時節,盛夏未至,一絲涼意便可讓人感染風寒。
姜汾翻了個身,覺得冷風拂面,難以忍受,便摸黑起床關窗。
可就在她關上窗戶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
姜汾急忙點上蠟燭,拿起燈台走到床邊,盯着床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後默默把燈熄掉。
聞行不在這裡。
明明入睡時,他就睡在自己旁邊,還在自己睡意朦胧的時候為自己壓了被角。
一個恐怖的想法誕生在她的腦海中,姜汾越想要抑制,這個想法就更加不可控制地生長,如同春筍一般,難以阻礙。
姜汾把燈台放好,随意套了一件衣裳,便打開門向玉蕤軒外跌跌撞撞地跑去。
侯府這個時候守大門的門房都在門口打着瞌睡,姜汾想也沒想就往侯府後門跑去。
雨疏風驟。
剛剛風吹開了窗戶,如今雨打濕了庭院。
打開後門的那一刻,姜汾往門外四處張望觀察了一眼,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出門外。
不過街角轉口,一個徘徊的人影便出現在了姜汾的面前,那人半邊臉上沾滿了血迹,睡前的裡衣早已被換成了夜行勁裝。
姜汾怔在原地,未曾離開一步。
而那人,在看到不遠處有人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躲,待等到靠近了些,看清了眼前之人是姜汾後,他卻伫立在原地,一聲不吭。
是聞行。
姜汾覺得胸口有一口提不上來的悶氣,她來不及想那麼多,拉着聞行穿過長街雨巷,推開久久未曾打開的後門,跑回了侯府。
兩人相顧無言。
但動作從未停下。
姜汾把聞行拉回了玉蕤軒,急忙為他脫下帶血的衣服,拿出手帕沾了些水,不停地在聞行的臉上擦來擦去。
直到有些地方再也擦不幹淨,聞行握住姜汾的手腕,溫聲道:“不用了,筠婉,我以前做這種事都習慣了,我會處理幹淨的。”
姜汾沒有回應他,隻是顫抖着聲音喃喃道:“怎麼就是擦不掉呢?”
“應該擦的點的啊?”
“筠婉。”
聞行出聲想要叫回姜汾的神智,卻發現姜汾神色緊張,拉着他的衣角,言辭極度激烈:“你别碰我!”
聞行不明白姜汾怎麼了。
可姜汾卻深知,倘若今後哪一天,聞行被現場遺留的蛛絲馬迹抓住了,那麼聞行除了死局别無他選。
他這是拿命在賭。
姜汾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了,她緊緊抱住聞行,一遍又一遍地說:“下次不要做這種事了,下次不要了。”
她明白今天晚上聞行去殺的誰,可她不能說,她甚至害怕自己的哭聲太大,會把院子外打瞌睡的守衛吵醒,會把這個秘密不慎洩露出去。
聞行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我隻做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沾了。”
可姜汾早已聽不見任何的安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想着有朝一日聞家倒台,姜家被牽連,她一個人在街上乞讨,無路可去。
現代不能回,聞家已落敗。自己獨自一人,在芪朝的這麼些天,除了侯府,對其他地方的陌生感和無措感根本無法抹去。
她真的害怕自己會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邊。
哭到最後,姜汾抽噎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聞行一直安慰着她,她才慢慢止住哭聲,在無人注意的時刻又悄悄睡了過去。
開始的時候,聞行并沒有發現。直到姜汾已經發出平穩而輕輕的鼾聲,他才反應過來,把姜汾打橫抱起,穩穩地放在了床上。
他脫下衣服,盡數放入早已準備好的火盆之中,燒的一幹二淨。
而後,他盯着火盆之中黃藍交替的火焰,喉結不禁上下挪動,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開始撼動他本來堅定的心。
他看着火盆,發了好長時間的神。
等到火盆中的火焰由盛大轉為星星點點,他這才回過神來,換上原本的裡衣,躺在姜汾旁邊,淺淺入眠。
翌日,京中言語四起,匈奴大皇子呼延闌死在了奸人蔺陽的宅中。
死相凄慘,被連捅數刀,而兇器,正是蔺陽的常用佩刀——雪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