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蒼山的夜晚冷得格外滲人,琳琅給被子裡塞了好幾個湯婆子,計雲舒還是凍得一夜沒睡好。
小榻上的琳琅倒是睡得香,計雲舒走過去掀開被子一瞧,好家夥,哈喇子流了一枕頭。
“這丫頭,真是渾不怕冷。”
計雲舒嘟囔一句,開始穿衣洗漱,托趙音儀的照顧,每日都有專人送熱水和炭火到她的營帳。
她的發髻都快編好了,琳琅才悠悠轉醒。
“姑娘怎醒得這般早?”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不解的開口。
“睡不着。”計雲舒如實道。
“哦。”琳琅自然地接話,起床穿衣,并沒有要幫計雲舒簪發的意思。
計雲舒不大喜歡旁人伺候,琳琅是知道的,就連計雲舒原來是宸王府的燒火丫頭,她也一清二楚。
許是同為奴藉,二人惺惺相惜,自是無話不說,關系匪淺。
用過早膳,二人跟随趙音儀前往獵場觀獵,到了被侍衛重重把守的圍獵場時,案台上已經有了不少獵物,計雲舒垂眸掃了一眼,有野兔,山雞,鴿子......
這一大早就獵了這麼多獵物,這幫人,怕是天不亮就起來忙活了,可真是拼啊......
計雲舒正暗自诽腹着,一隻手臂從她左後方伸出,扔下了一隻貓頭鷹,袖口處暗紅色的火焰紋圖案頗有些眼熟。
她忍不住側頭看去,那人正是在地牢裡給她遞食盒的那名男子。
霍臨收起弓箭,餘光掃了計雲舒一眼,随即躬身行禮:“微臣見過太子妃。”
“霍大人快請起,怎麼不見殿下?”
“殿下還在圍獵場......”
霍臨話音未落,一聲猛獸的嘶吼突兀地響起,回蕩在衆人耳邊,令人膽顫心驚。
他臉色一變,握緊弓箭朝着獵場方向奔去。
狩獵台正前方的營帳中,皇帝宋英蹙緊眉頭,吩咐帳前駐守的士兵去獵場探查情況。
不多時,一個侍衛慌慌張張來報,說圍獵場中闖進了一頭發狂的野棕熊,榮王躲閃不及,身受重傷,衆禦醫正在救治。
“什麼?!”
那名侍衛剛說完,緊挨着皇後坐席的一位着绯色宮裝的女子猛然起身,上前把那名侍衛狠狠踹倒在地。
計雲舒在遠處看着這一幕,不禁皺眉。
天子近旁,便如此放肆,背後還不知如何跋扈霸道,想來必定是位寵妃了。
“你們這些侍衛是幹什麼吃的?!主子都看不好?!合該拉下去亂棍打死才幹淨!”
她情緒激動,珠钗亂顫,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貴妃稍安勿躁。”
皇帝宋英開口穩住局面,那女子卻不肯罷休,又一改跋扈的模樣,轉身跪在宋英腳下,哭得我見猶憐。
“陛下,這麼多人,偏偏就我庚兒受傷,焉知是不是有人蓄意謀害......”她說着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皇後,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皇後本就與那淑貴妃水火不容,如今聽得她這般胡亂攀污,自是忍不住反唇相譏。
“淑貴妃莫要多慮,這圍獵麼,騎射不佳的人負傷是常有的事。日後啊,這榮王身邊可要多帶幾個侍衛。”
言外之意,為什麼就你兒子受傷了?因為他武藝不行呗。
皇後雖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可當她看見禦醫身後,被擡過來的半邊身子都是血的榮王後,漸漸笑不出來了。
如此慘狀,她忍不住後怕,幸虧傷的不是她奕兒......
淑貴妃在瞧見擔架上的血人第一眼後,就驚叫一聲昏死了過去,随侍的宮娥們慌了手腳,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春獵自然是繼續不了了,榮王和淑貴妃被擡回了各自的營帳醫治,皇帝下令,擊殺那頭傷害榮王的棕熊者,賞黃金百兩。
衆人也不傻,那場面他們可都見着了,宸王殿下和骠騎将軍二人聯手都沒能把那發狂的棕熊殺死,他們能有多大能耐啊?
人群紛紛散去,宋奕一襲玄黑甲胄,騎着赤骥馬漫不經心地緩緩走來,仿佛這場禍事與他毫不相幹。
望着泥地上,榮王殘留的鮮血,他勾了勾唇角,笑的諱莫如深。
視線在四散的人群中遊離半晌,最終定格在那個水碧色的身影上。
女子的臉色有些蒼白,像是驚魂未定,但盡管如此,她還是耐心安撫着身旁更加惶恐的黃裙女子。
朱唇一張一翕,眼神明亮透徹,水碧色披風襯得她白皙的肌膚多了幾分生氣,整個人瞧上去生機勃勃。
宋奕從前一直覺得碧色和綠色甚是俗氣,如今看來,倒也還好。
他忽而覺得,宮裡那些傳言貌似也沒那麼難接受,她倒也不算姿色全無。
“雲荷,幸而有你在身邊寬慰本宮。”趙音儀拉過計雲舒的手,眼神真摯。
“娘娘客氣了,起風了,咱們快些回去罷。”
二人轉身,迎面遇上了正縱馬而來的宋奕。
計雲舒一愣,忙躬身行禮。
趙音儀關心則亂,顧不上行禮便脫口而出:“殿下,你可有受傷?!”她想起那榮王的慘狀便覺得後怕。
“孤沒事。你們這幾日少出營帳,直至回宮。”宋奕并未下馬,居高臨下的叮囑了一句便縱馬離去。
與二人擦身而過時,他微微側眸,眼神似不經意般落在計雲舒身上。
僅一眼,他便收回了眼神,揚長而去,身後的墨色披風被山風吹的簌簌作響。
計雲舒看着滿臉憂容的趙音儀,也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想那宋奕堂堂太子,身前身後多少侍衛保護暫且不說,便是那暗處的守衛也不是吃素的,那棕熊怕是還沒近身,便骨頭渣兒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