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瞧瞧,我朱某是正經的生意人,找我賃屋姑娘大可放心。”
計雲舒看了他一眼,接過後細細查看,籍契皆全,也并非僞造,看來他便是房子主人了。
思及此也沒什麼顧慮,便開口問價:“若是買下需要多少銀錢?”
聞言,那中年男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倒是沒想到,眼前這個衣着尋常甚至有些寒酸的女子,竟張口便要買下他這屋子。
他凝着神色思忖了一會兒,随即着說了一個适中的價位。
“二百八十兩?”
計雲舒驚詫不已,這麼個一進的小院落,而且還靠近京郊,她覺着自己之前的口氣可能有些大了。
“那...那若是租賃呢?一月是多少銀錢?”計雲舒為方才自己的口出狂言尴尬不已,又硬着頭皮問道。
那中年男子卻好似渾不在意,仍然笑着回答:“若是租賃,每月便是一千文。”
一千文,也不便宜了,不過好在自己還有點積蓄,咬咬牙也不是拿不下。
“成,這是三個月的,還勞煩您立個字據。”
計雲舒下定了決心,當即掏出一兩銀子,遞給那男子。
他愣了愣,似乎沒碰到過這麼痛快付錢的買家一般,随即滿臉歡喜地接過。
“好說好說!姑娘爽快人,在下也不墨迹了。”
半個時辰後,計雲舒疊好按了手印的字據,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袖口,在日落之前趕回了王府。
屋子找好了,計雲舒卻并沒有急着贖身。
書房的活計向來清閑,又來了書墨和書硯,她便越發空閑了起來,一連好幾日去查探了幾家京城有名的畫坊,不出意外的話,她日後便要靠自己的老本行吃飯了。
宸王府人口簡單也好相處,宸王又是百年難遇的好主子,計雲舒也曾有過不贖身,就在這王府裡稀裡糊塗過下去的想法。
然而一想到她要背着奴籍的烙印,囿困在這一寸天地裡一輩子,她又覺得自己的人生不該是這般。
......
休沐日,姚文卿在仙廬茶樓與友人叙完舊,一出來便瞧見對面的雅軒齋今日格外熱鬧,三三兩兩的人擠在幾幅畫前議論着什麼。
他對字畫這些向來無甚興趣,隻随意瞥了一眼便準備離開。
“嚯!這仙鶴畫的真傳神!”
“這青龍畫得潦草了些許,不過這詩倒是題得好,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讀詩的聲音傳進耳中,姚文卿邁出的步子驟然停住。
似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轟然炸響,他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去,眼神死死地盯着那青龍圖右下角的兩行小字。
怎麼會......這句詩怎麼會出現在這個時代......
他喃喃着走近那幅畫,良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掌櫃的!那幅青龍圖是何人所畫?”姚文卿幾步穿過人群,徑直走到掌櫃面前疾聲發問。
“青龍圖啊?那是一個姑娘畫的,放我這兒代賣,叫什麼我就不記得了。”那掌櫃自顧自地翻閱着手中的賬本,并未看他。
聞言,姚文卿迅速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拱手作揖。
“那畫我買了,這是定金,若那姑娘再來,還請掌櫃讓她到仙廬茶樓與我一見,剩下的銀錢自會結清。”
聽見這奇怪的要求,那掌櫃從賬本中擡起頭,上下打量了姚文卿一番。
他并未急着去拿那錠銀子,而是皺着眉問道:“你是何人?買畫便買畫,單獨見人家姑娘做什麼?”
姚文卿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過于急切的模樣,讓人誤以為他是什麼登徒子了。
他穩了穩心神,向那掌櫃解釋:“掌櫃稍安勿躁,在下隻是單純欣賞這位姑娘的才華,想向其讨教一二。再者,茶樓人來人往,并非單獨相處。”
那掌櫃轉頭看了一眼對面座無虛席的茶樓,又看了看面前談吐有禮,文質彬彬的男子,确實也不像那等輕浮的浪蕩子,他這才答應了下來。
姚文卿在仙廬茶樓二樓等了好幾日,終于在這天下午等到了那人。
透過木窗,他一眼便認出了那正與掌櫃交談的女子,正是小蒼山春獵時,試探過他一次的那位姑娘。
如果說第一次他還認為隻是巧合,那這一次,他便确信無疑了。
計雲舒再次來到雅軒齋,甫一見到佟掌櫃,她便得知了自己的青龍圖已被人買下,以及買畫之人要見她這事兒。
她順着佟掌櫃的示意擡眼望去,就見對面茶樓二樓坐了一位手執羽扇的藍衫男子,她眯起眼辨認了一會兒,才認出來是春獵時救她和琳琅的那位姚公子。
她這青龍圖畫的平平無奇,與旁邊的仙鶴圖更是相形見绌,為何他卻獨獨買下了這幅?
難道說,是因她題的那句詩的緣故?
帶着心底隐約的猜測,計雲舒正了正神色,擡步進了對面茶樓。
一上二樓,就見那人立在茶案前迎她,相互見禮後,計雲舒一語不發地坐下,等着他開口。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一股怪異的氣氛萦繞在二人周身,引得路過的賓客頻頻回望。
計雲舒不緊不慢地品着茶,直到她端着茶杯的手開始發酸,那人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卻驚得她險些沒拿穩手中的茶杯。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你好。”
姚文卿念完這句詩,擡眸直直地看向計雲舒,唇邊帶着一抹清淺卻笃定的笑意。
計雲舒猛然擡眼看向他,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又帶了幾分意料之中的意味,他果然也是穿越者。
二人交彙的視線中,流轉着隻有他們二人知曉的秘密。
對視半晌,計雲舒朝他露出一個發自内心的真誠微笑,用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回了句。
“你好。”
自此,兩個同時代的靈魂,終于在這異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