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裂般的劇痛。
這是姚珍珍在黑暗中唯一的感覺。
難道是我生前殺孽太重,所以死後才要受這錐心之刑?她心裡如此腹诽着,努力睜開了雙眼。
入目所見卻并非她所預想的陰曹地府。
或許是長夢初醒的緣故,睜眼所見一切皆蒙着一層昏暗的影子。狹窄的客室内,她看見身前簡陋的木桌角上釘着一盞油燈,焦黑的燈芯上燃着一豆微弱的燭光。
桌面上淩亂的翻倒着幾個粗瓷茶杯,杯中未盡的殘茶順着桌面滴滴嗒嗒的落向地闆。
我這是在哪?姚珍珍皺着眉想要站起身來。
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已有所減弱,但依然綿延不絕,姚珍珍一邊試圖起身一邊低頭打量那疼痛的來源。
然而這兩種意圖都失敗了。
姚珍珍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此時正被人結結實實的捆在身下木椅上,四肢被縛,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便是頭顱。
而低頭所見是淺藍柔軟的布料,包裹着曼妙曲線,領口微敞,撲面陣陣幽香。
見鬼了,這是什麼?
這一瞬間她所受到的驚吓簡直難以言表。
作為一個劍修,姚珍珍熟悉自己的身體就像熟悉自己的劍。
她無論何時都沒有過這麼……這麼傲人的胸圍。
姚珍珍從來不是大衆所欣賞的那種美人,她容貌遠比不上底下幾個師妹,又因為常年習劍而身形削瘦,全身上下唯一的一點豐腴都集中在了臉上——她是天生的圓臉蛋,不論何時臉頰總是帶點嬰兒肥。
而眼下,雖然方才僅僅是從敞開的領口中驚鴻一瞥,但所見身姿之豐腴窈窕……
這絕不可能是她的身體!
這一驚吓讓姚珍珍情不自禁的向後一掙,身下木椅在地闆上磕出一聲刺耳的響聲。
“醒了?”身後傳來一道粗啞的男聲,“你們這些仙門子弟可真是夠嬌貴的。”
伴随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身後繞至身前,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線,姚珍珍看清了來人的樣子。
黑發褐眼,身材高大而膚色蒼白,面容輪廓極深。
眉骨高凸瞳色淺淡,這是相當典型的北域人特征。
在記憶中一翻搜索,姚珍珍确認自己并未見過眼前的男子。
她生前甚少涉足北域,隻是曾在浣金仙試時見過來自北邊的修士……
心念電轉間眼前之人已再次踏前一步,向着姚珍珍伸出手來。
“噗嗤”一聲輕響,胸口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疼痛,姚珍珍猝不及防間受了這一下,忍不出從牙縫間溢出一聲痛呼。
好在這疼痛來的突然離去的也很迅速,或許是已經麻木的原因,胸前傷口傳來空落落的鈍痛,不再似方才一般錐心刺骨。
這讓她得以擡頭望向造成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一枚細瘦的骨爪正被眼前之人抓住,雪白的骨質上還殘留着血肉碎末,五指舒張間發出細碎的吱吱聲響。
姚珍珍認出了他手裡的東西。
食人鈎,一種較為少見的邪物,喜食活人鮮血,會用指骨紮進人或動物的皮肉中采血。食人鈎的骨中含有能使人麻痹的毒素,取毒素最低的第二節尾指指骨研磨後可入藥。但因其煉制手法過于殘忍,在姚珍珍的記憶裡,絕大多數的門派都講此物視為邪物而非靈材,門下子弟若被發現主動使用此物,必然要受戒律懲罰。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驅使此等邪物吸食活人心血,眼前男子定然不是什麼正派子弟。
更何況剛剛的動作間,姚珍珍看見了男子臉頰邊一點閃光。
那是一枚純金的耳墜,四隻手臂托舉着六瓣蓮花,制作得極其精緻。
姚珍珍認得這個符号。
昔年明硯宗清剿治下邪教魔修時曾向南陸各仙門發出通緝文書,其中為首的淨蓮教所使用的便是這個符号。
隻是淨蓮教早在幾年前便已全教伏誅,教中妖人連帶信衆都已被盡數絞殺,如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心裡疑窦叢生,卻沒有貿然開口,隻是暗中試圖調動靈力。
但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并不屬于她,又或許是身體的主人受過什麼内傷,無論她在内府中如何努力,體内靈脈依然空空蕩蕩,毫無反應。
轉瞬間,那魔修已取走了紮在她心口的食人鈎。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那邪物已經完全變成鮮紅色的幾節指骨後,男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小心地将仍在吱吱掙紮的食人鈎拴進一個棕色綢袋中,轉頭看向仍被捆在木椅上的姚珍珍。
“你想怎麼死?”他問道。
姚珍珍此時已經放棄了調用體内靈力的無用功,聞言擡起了頭。
“我不想死,”一開口她才發現這具身體的年齡應該并不大,聲音婉轉清脆,如同雛鳥春鳴,“我與郎君并無仇怨……”
姚珍珍擡頭望着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更加惶恐不安,眼角的餘光卻開始在屋内亂轉。
“這艘船上的人一個也不能活,”男人臉色冷了下來,硬梆梆地說,“你可以選個痛快的死法。”
“或者我幫你選。”他不耐煩的将手伸向後腰,作勢便要拔劍。
姚珍珍也看見了他腰間的劍。
太好了,是個劍修,她心想。
“唰——”的一聲長劍出鞘,雪亮劍光映花了兩人的眼。
女子素白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張嘴無聲的說了什麼。
“你……”手握長劍的男人忽然覺得不對,擡手舉劍便刺!
但為時已晚,長劍出鞘的瞬間,姚珍珍已經再次開口。
“殺了他!”
她的聲音依然嬌軟動人,但此刻卻已成了催命的詛咒。
男人手中長劍幾乎是應聲而動,劍柄巨震間便已脫手,接着便是劍鋒倒轉——
“噗嗤——”噴薄的血液濺了姚珍珍滿身。
随着男人倒地的一聲巨響,雪亮長劍已穿頸而過。
“呼——”姚珍珍甩了甩臉上的血珠,長長的松了口氣。
***
半柱香後。
揉着發麻的手腕,姚珍珍将解開的繩索随手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