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語腳步匆匆地朝雲霄之上的琉璃殿奔去,一向沉穩的她神色間難得染上一抹焦急。正走着,她迎面遇上一墨綠錦袍的公子,她點頭示意道:“蘇公子。”
蘇聿也點頭笑道:“墨語姑娘。”話畢,他看向墨語手中那封用金箔貼着的加急信封,微微挑眉道:“你這是要去給你殿下送信?”
墨語點了點頭道:“殿下囑咐有事情一定要及時通知她,閉關的法陣運行時,會隔絕一切聯系,殿下都無法感知。”
聽完她的話,蘇聿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但我曾在書上見過,修行時被打斷很危險啊。”
墨語神色黯淡下來:“我也擔心過,但是殿下既然這樣吩咐一定有她的道理。”
蘇聿看着她掩不住擔心:“那怎麼行,你是不了解你們家殿下,她隻會強撐着什麼都不說。這時候打斷她最是危險,你也能着手處理,先看着辦嘛。”
墨語擡頭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殿下對她說知意和蘇聿都是她在凡間處理事情時遇到的朋友,雖然她不記得殿下什麼時候有過這般交心的朋友,但是秉着不多問的原則她也沒有多說。
幾日觀察,眼前這位蘇公子看起來居然拿殿下當妹妹,她雖然覺得有些逾矩了,但是殿下看起來樂在其中,她覺得殿下難展這樣的笑顔,蘇公子一定是個不錯的人。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也是,先派人盯着神界,等殿下出關了再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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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大牢中,一陣與這裡格格不入的佩環聲輕輕響起。
纖纖玉手撚起施法的手勢,一層層水波隔絕大牢和外界的聲音。她款款走向最深處的牢獄,臉上挂着一抹輕笑。
大牢深處,濃濃的血腥味似是浸入每一處磚瓦,從未散去。她微皺眉頭,輕輕擡手撚起一個法術散去氣味,微微停頓後徑直朝裡走去。
一片黑暗中,微微亮光映出了地上一團人影,人影沒有因她的到來而發出任何動靜,仿佛是與黑暗徹底融為一體。
微光映着她嬌媚的臉龐,隻看見一抹輕笑挂在她臉上,她緩緩走近,待看清後有些嫌棄地“嘶”了一聲。
一地的血迹,甯樾的黑色衣袍被血浸濕粘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輪廓。被撕破的衣袍露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傷口并沒有愈合,仍有一絲絲血迹浸了出來。
她看着傷口微微一笑,果然,神帝果真廢了他,支離破碎的筋脈如今是連愈合傷口都做不到了。
甯樾隐約察覺到有人來了,他想要看看來人是誰,卻發現自己連睜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無數傷口利刃般劃開皮肉想要将他撕碎。
他盡力使自己分神不去感受傷口的疼痛,可一分神,腦海中閃過的是母神熟悉的笑容,是她的一字一句……
可是回不去了,他做不了什麼使時間倒流,母神灰飛煙滅就是事實。
恨意在心底滋生,他沒有像從前一般壓抑着自己,任由情緒生根發芽……曾經還是太子之時,他知道高位之上最忌諱被情緒左右,個人情緒影響決斷全局的能力,所以那時所有情緒都會被鎖起來。
但現在他不在乎,他在應下神帝之時就已想明白,他們絕不會放過他,隻是不知是何酷刑。如今的結局就是他想過的無數種中的一種,這樣一來他就沒法再給母神報仇了。
不過他已知足,逝去的人無法追回,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他如今能做的,唯有護甯瑈無憂……
陣陣酸澀在心底湧起,他想到那個素來愛笑愛撒嬌的小姑娘,該是有多難受。可是她曾說想走遍六界,觀覽四海,作為哥哥他該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去過她所愛的生活……
在劇痛來襲前,腦海中閃過那些陪自己出生入死、誓死追随自己的部下,可事到如今他隻能在心底無奈苦笑一聲,跟着他真是太屈才了,他們不該止步于此。
本想睡過去緩解一下疼痛,模糊間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他在心底愣怔一瞬,疏淺……一抹絞痛繞心,他有些酸澀地想着……如今就是酆都大帝了,會很累吧……
想起她一向冷冰冰的面龐,劇痛之下竟然還讓他有一絲笑意,其實也就是個小姑娘……就是生來擔上這麼重的責任,裝模作樣罷了。
神後将指尖輕輕點在他脖頸上,那紊亂的氣息和破碎的筋脈讓她指尖都是一顫,渾身被寒意包裹……真是毫不留情,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竟真下此重手,果然是帝王無情。
她柳眉微蹙,沉下一口氣後轉身離開,隻留下大門嘎吱的輕響。
甯樾伏在地上,痛的倒吸一口帶着血腥味的涼氣,大門的輕響聲再度響起,他意識模糊間想了想這時還會有什麼人來。
甯瑈?神帝?元容與?
“哥哥。”一道有些陰郁的聲音傳來,甯樾勉強辨别着這個聲音……居然是元祉,他和元祉這個弟弟交集并不多,他來做什麼?
“我的太子殿下兄長,神界大牢滋味如何啊?曾經你送無數人來這裡,如今換你了?”
甯樾沒有做聲,但他聽出了這話中的意味,無數刀尖紮入皮肉,筋脈寸斷的疼痛似被百蟻撕咬。沉默間,他回憶起這個不怎麼說話的弟弟,不像元容與那般活潑,他大部分時間都沒什麼存在感。
“很痛吧?”元祉看着沒有做聲,眉頭緊鎖的甯樾,眼中有幾分晦暗。
他頓了頓,自顧自地說道:“有些話,我今日不說,以後怕是沒機會了。”他看向牢獄的大門,斜斜睨了一眼甯樾。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個哥哥做的很好?”他看向甯樾,突然冷笑一聲道:“是啊,是做的很好。”
“從小到大,你都是大家口中那個天之驕子,你從小就能拿到兵權,你從小就能有父皇的偏愛,你從小就有個身為神後的母神罩着……”
他說着說着,猛的在空中一劃,一把帶着寒意的匕首劃破黑暗,他“唰”的一聲将匕首抵在甯樾的脖子上。
他情緒異常激動,匕首在甯樾脖頸上反複摩挲着,慘白的脖頸如紙般脆弱,被劃出一條觸目紅痕,甯樾依然沒有動靜,活像一尊冰雕。
元祉看着滿身是血的甯樾,突然放聲笑起來,笑聲回響在大牢中,詭異至極。
笑過之後,他似是想起什麼,眼底恨意一湧而出,他将匕首一轉,一隻手死死掐住甯樾脖子:“你明明擁有了我想要的一切,為什麼還能那般不在乎?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