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大話的家夥見得多了，導緻現在的洛行舟對這個女人不抱任何期待。

脫離了幻術的影響，折鶴走出幾步後就能看清他們現在的位置——浮夢山用來拘禁獵物的小山洞是位于半山腰的一處隐秘地方，梅林漫山遍野，濃霧仍在，卻沒有之前那麼濃了。

眼見着折鶴沒有立刻行動的意思，反而像是被這滿山濃霧纏住了腳步，不知往哪裡前進，洛行舟眼睛一亮，語氣也跟着溫柔了許多，他伸手扯了扯對方的衣袖，小聲道：“好姐姐，你若是不知道山神大人在哪兒，不妨先把我放下來，我幫您帶路，如何？”

折鶴動作一頓，似笑非笑的回頭瞥他一眼，道：“我放你下來，你當真不會趁機跑掉麼？”

“姐姐說的這叫什麼話？”洛行舟一臉無辜，“山路崎岖坎坷，這濃霧又重，我快走一步，您慢走一步，一不小心錯開了幾步距離也是正常的，怎麼好說是跑了？”

“反倒是您這麼帶着我這麼個拖油瓶，怕是走不出幾步的，”見折鶴當真沉默下來做出一副思考模樣，洛行舟輕輕咽了口唾沫，再接再厲的繼續說道：“姐姐，您别看浮夢山神這麼看重我，那麼多個靈心侍者，我怕是最不值錢的那一個。”

“說起這個，我還有些奇怪呢，”折鶴放緩語氣，慢條斯理地打量着一臉乖順無辜的少年，問道：“你又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姐姐說笑了，之前不是都說了嗎，小的就是個廢物垃圾貨色，唯獨這張臉還算好看，所以被挑中了啊。”洛行舟試探着露出個乖巧又可愛的笑臉，可憐巴巴的，也無意識露出了幾分符合他這年紀的孩子氣。

“山神大人舍不得那些好人家的孩子委屈，有些事情便隻能讓我去做了，不過小的也沒什麼本事啦，也就是平日裡靠這張臉出去騙騙人，賣賣慘嘛，乞丐出身的小子肯定是最擅長的啦，所以總有些好心的修者想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下……”

他嘴唇嗫嚅了幾下，笑容有些僵硬，有些茫然，也沒能把後面的話說完。

折鶴也能猜到後面會發生了什麼，無非就是掉進了浮夢山早早準備好的陷阱裡，成為浮夢山的養料，亦或是那洞窟裡的白骨一堆。

她看着這張無意識露出幾分落寞迷茫的臉，似是生出幾分憐愛的心軟，手指也跟着松了幾分：“……山上霧大，我現在放你自己走，你會亂跑麼？”

洛行舟眼睛倏地亮了起來，腦袋也跟着搖成了撥浪鼓：“不會不會！肯定不會！姐姐你看，我被你抓了這麼久，被山神知道了下場也就是個死，所以我肯定不亂跑的！”

少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寫滿了孩子氣的請求和期待，折鶴盯着他的眼睛，也許隻是一瞬，也許過了很久，但在洛行舟緊張的注視中，女人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個很放松也溫和的淺笑。

“……我年紀大你許多，不必叫我姐姐，”她平靜道，“我名折鶴，如何稱呼，随你就是。”

“您生得這副模樣，我還是叫姐姐更舒服些。”

話音落下，他看見女人挑了下眉，然後徹底松開了自己的手指。

少年終于重新找回了自己身體的自由，他站直身子，拍打着自己滿是皺褶的紅色外袍，也的确如自己之前所言，沒有立刻就跑。

“迷霧隻是改了視線，實際浮夢山的山路走勢沒有改變的，姐姐順着這條路往前走就行。”少年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腳，依言走在了折鶴的前面，但山上濃霧太重，若不是少年穿了紅色外袍，模模糊糊地還能看見個大緻的輪廓影子，怕是下一步要往哪裡走都不知道。

“你不要離我太遠，”折鶴跟在後面，溫聲道，“你走太遠我會看不到你。”

這一次，風中卻沒有立刻傳來少年乖巧的應聲，系統在識海中立刻亮起了警示燈，反而是折鶴神色如常，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大概三五步之外的距離，洛行舟的那身相當惹眼的豔麗紅袍已經挂在了路邊的一棵樹上，位置不高不低，衣擺随風搖擺，隔着一層濃霧瞧着便像極了少年伫立等待的樣子。

“……”

與此同時，距離她數米之外的山下方向，遠遠傳來少年人近乎嚣張的喊叫聲：“他媽的你自己去玩吧！老子不伺候了！……再跟着你跑我就是狗！！！”

系統：“……”

系統：“宿、宿主……！”

反正上面要求也是要他們兩個結仇的，要不然就先這麼下山，去把那個小子揍一頓吧。

折鶴倒是一臉淡定，她用劍柄勾起衣袍一角，臉上像是露出個隐約的笑。

“我倒是希望他能記住自己現在的話，”折鶴笑了笑，伸手将那件紅袍子勾了下來，轉身看着山下的方向，卻不是和系統想的一樣立刻下山把洛行舟打一頓，而是吹了個口哨，哨音清脆，被一縷靈氣吹向了遠方。

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等着，大約半炷香左右的時間——也許會更短些——系統聽見濃霧籠罩的山路之間傳來馬蹄踢踏的清脆聲響，那匹跟着折鶴一同進城的老馬就這麼自個兒摸索着上了山，靠着一縷哨音尋到了主人的方向。

折鶴對它伸出手，那匹換做長風的黑馬便小跑着湊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胳膊。

馬背上帶着個不起眼的袋子，折鶴先把外袍搭在馬背上，又從袋子裡摸出了一根線香，她點燃後，吹了吹散開的煙霧，耐心等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系統的錯覺，好像周圍的濃霧顔色變了些許，原本掠過山間林木的風也多了些仿佛凄厲悲鳴的嗚咽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