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

賀留生來找折鶴的時候，時間已近午夜。

她所住的院子并不大，竹屋瓦舍，院邊零落種着幾棵桃樹，屋内暖色燈火透過窗戶，映下幾片模糊樹影。

青年聲音清澈溫柔，他在院中站了一會，很快便聽見了折鶴的聲音：“留生？直接進來吧。”

他應聲進屋，折鶴坐在長桌旁邊翻閱這段時間積累的玉簡，她散着頭發，身上也換了更加柔軟寬松的衣服，折鶴一向追求舒适放松，這副打扮雖然随意，但也不算是要入寝的準備。

即使如此，賀留生依然錯開了眼神，他撩起衣袍，很熟悉地在她旁邊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應該給師弟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暫且讓他在我斜對角的空院子裡住着，若是有什麼事情我也好立刻出面，至于寝具之類的生活用品，好在前些年慣例發放給各院外門弟子的存貨還有許多，直接拿出來用就可以了。”

賀留生接過一卷已經看完的玉簡，溫聲細語的和她報告着之前的情況。

“現在還有個問題，留生不知如何是好。”

折鶴頭也沒擡：“講。”

“是，”賀留生颔首，然後才輕聲說：“師姐之前的話沒有說的特别詳細，雖然叫了一句師弟，但那少年現在其實卻是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的，日常用品倒是無妨，正常分配的丹藥符箓和對應名冊……這些也要給嗎？”

玄清宗三座主峰，其下每座主峰都有四所别院，共分為劍，陣，丹，符；尋常普通人靠三年一度的選舉測評看是否具有修仙資質，合格者将以外門弟子的身份進入不同的别院修習，其後再通過十年一次外門大比，來測試弟子能力是否有資格進入主峰，接受更上一層的教導。

尋常情況，主峰上也會有些外門弟子負責日常雜務，這些弟子雖不算是内門真傳，但也能多得些丹藥靈草和粗制符箓，賀留生要問的就是這部分問題。

要說洛行舟不是本門弟子，他又是被折鶴直接帶回來，親口要求在山上安排個地方的；可若說他是本門弟子，對應的名冊記錄卻都是空空如也，很多東西走不了正常流程。

“先不必給他額外申請，”折鶴筆下動作不停，語氣也沒有太多變化：“洛行舟體内并沒有靈根，吃不了那麼多的靈丹，如今身上的一點靈氣還是靠着陰差陽錯屯了一半幼虺内丹才得到的，等我把内丹從他身體裡拿出來，他就是個普通人。”

“如此……”

賀留生微微蹙眉，不由得開口問道：“師姐明知道他本質沒有資質還要把他帶回來……是準備要自己還給他一場修仙機緣？”

“給的太多了些，師姐。”賀留生微微歎息，聲音裡卻沒有摻雜任何不解或是否認的不贊同，他就這樣溫吞吞的歎了口氣，然後問道：“那您準備怎麼做呢？重塑根骨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要是用藥的話……您準備回一趟雲家嗎？”

“我都被雲家族譜除名了，為了這麼點小事回去，是準備被我長兄順便關禁閉嗎？”折鶴嗤笑一聲，情緒起伏卻并沒有太大：“除了欠他這一場以外，我也有點好奇這小子本身。”

“幼虺内丹麼？是個稀奇物件，但也不至于讓師姐這麼好奇吧。”

“……倒也不是單純的好奇，隻不過一系列巧合意外碰在一起，就忍不住多想了點，”折鶴三言兩語将浮夢山上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賀留生，看他陷入沉思，忽然又道：“留生知道‘天命祭器’這個概念嗎？”

賀留生先是一怔，随即思忖片刻後，才帶着幾分謹慎小心開口道：“是知道一些的，天命之子，天命所向，天命祭器……這幾個稱呼類似，且也很容易被世人混淆對待。”

“區别的關鍵，便在于這個‘器’上。”折鶴接着說道，她筆尖點過玉簡上的空白一處，輕聲說：“天命所向的命定之子，必然是氣運加身，遇事逢兇化吉的上上命格，可這世間氣運一共也就這麼多，不過是誰多分少分的區别罷了；但奈何有些人總是想要拼命強求，硬生生造出人為的祭器，囚禁天定氣運，化為己用。”

所謂的亂世出英雄，盛世産庸吏便也是類似的道理，盛極而衰，否極泰來本來是世間的自然定律，可偏偏有人反過來利用這一規律，強作出天命祭器，等到此人周身蘊藏氣運到達極緻後，祭器自然會崩毀，

人死後，氣運不散，借祭器收納的氣運便可順勢化為己用，輕則養活一個門派，誇張些的讓一方天地繁榮數百甚至上千年都有可能；全看祭器自身的強度，以及日後的溫養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