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衣要是能這麼快就知道我在藥庫,又立刻能派你過來,說明他這代家主做的還算稱心如意,上上下下的都足夠聽話……他春風得意的,我平白無故的去見他做什麼?”
折鶴頭也不回,腳步飛快地就往外走,一路上的仆從也不敢攔她,慌慌張張跟在後面的王管家隻能眼睜睜看着折鶴馬上就要出了藥庫大門,忽然聽得門外一陣玉鈴響動,折鶴腳步一頓,始終維持着平淡的臉上終于多了點不一樣的表情。
王管家站在旁邊,看得分明。
也不是什麼兄妹久别重逢的委屈感動,也沒有所謂被驅逐之人的憤懑不甘,昔日的雲家三娘面無表情盯着門口長階停着的那架金雀車,眉頭一挑,眼角眉梢間挂着的,是一種敷衍的不耐煩。
王管家立刻低下頭,不敢亂看。
當年雲家内亂,家主退位多年,其後卻始終沒有人接任家主,正式掌管雲間十二境,隻有個意味不明的代家主負責,他地位低微,位置又是藥庫這樣不受影響的偏僻地方,了解不到太多内情,隻隐約知道先是身為養子的二公子雲翎暗地裡站在了長公子那邊,而長公子是因為在此期間抓住三姑娘的把柄,這才坐穩了日後的代家主之位……
這些流言紛紛揚揚,說了這麼多年,誰也說不清是對是錯,上面的人也不介意這麼幾句流言蜚語,隻偶爾傳出些似是而非的感慨兄妹情深之類的話,但想想雲家三娘如今的去向,這話聽着諷刺意味便多了些。
但今天再看,三姑娘罕見回來一趟,挑了些溫養經脈重塑根骨的藥材,長公子一句吩咐也沒有,卻是自己親自趕了過來,那這所謂的兄妹情深,說不定也可能是真的……?
外人心思微妙,對當年的傳言真相将信将疑,折鶴目光冷漠,她本來想扭頭就走,卻見鎏金窗被人輕輕推開,期間探出一隻白玉雕般細膩無瑕的修長手掌,袖子垂下些許,露出一截細瘦病白的腕子。
這隻手就那麼靜靜地停在那兒,露出一點車内的風景。
車内之人一把細膩輕軟的嗓音,如風過竹林,簌簌而沙啞,“三娘”他聲音很輕,溫聲問道“不上來?”
折鶴沒回答。
對方察覺到折鶴的消極态度,便輕輕歎了口氣,撩開簾子的手卻依然沒有放下:“你若是不願與我說說話,長兄就隻能把這金雀車送去玄清宗了。”
折鶴:“……”
她看了一眼這鎏金雕玉又綴深海夜明珠的金雀車,慢慢歎了口氣,還是擡腳走了上去。
車内寬敞,安置諸多精巧奢貴的稀奇擺件,依然容得數十人從容行走,往來自如;但此時車中隻有一人,擁着雪狐大氅坐在一堆軟枕之間,眉眼精緻而秀美,幾分孱弱病氣缭繞,卻無損于這青年天然的端莊美貌。
“長兄。”折鶴敷衍的應了一聲,也無需對方回應,自己便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系統很驚奇的發現他看起來和折鶴居然一點都不像——不止是氣質談吐,衣着打扮這些外物,就連眉骨輪廓五官走勢都是如此……如果她不開口,誰也不會覺得這竟然是兄妹倆。
雲鶴衣輕笑一聲,對折鶴态度也不以為意,當她上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關上了窗,車内空空,隻有兩人彼此對立靜坐。
雲鶴衣輕咳幾聲,見折鶴對此無動于衷,眉峰便無聲地垂下些許,他也不做聲,用那雙病白纖細的手掌慢條斯理地調香烹茶,動作緩慢,卻别有一番賞心悅目的滋味。
“我聽了管家說,也看了你拿的藥材。”雲鶴衣垂下眼,将其中一盞茶推到了折鶴面前,問道:“你受傷了?”
“長兄多慮了,”折鶴一闆一眼的答,“幫人準備的,不是我。”
“你修煉的功法特殊,難得回來一趟,又是要了這樣的藥材,還是去找大夫來看看吧,”雲鶴衣不做理會,隻繼續溫言細語的說,“正好,四妹最近學醫也小有所成,她最想你,讓他來看看你。”
“小妹那邊,我有空自己會去見她,不牢長兄多費心了。”折鶴看也不看茶杯,平靜道,“長兄還有别的吩咐嗎?沒有的話,我先走了。”
雲鶴衣調香的動作一頓,慢慢的擡頭看着她。
“……三娘。”他輕叫了一聲。
“長兄請說。”
雲鶴衣微微笑起來,擡起纖長一指,指了指自己已經喝了一半的茶水。
“這茶水裡我放了毒,解藥在我的書房。”
折鶴:“。”
雲鶴衣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迎着折鶴愈發無奈的目光,神色如常的笑着說:
“——換句話說,你今日要是敢提前從這車上下去,為兄立刻便死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