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無頭蒼蠅,又賭氣不願回頭,便一鼓作氣奔至臧劍山莊。
已過黃昏,暮色四合。
臧劍山莊此刻上下忙亂,燈火通明。
興許是齊潇臨危受命,加上真兇已亡,難免疏忽大意,臧劍山莊的護衛竟不算嚴密,弑月來到大門時,還是隻有兩個喪服家丁在值守。
本想直接進去找齊潇問話,剛走幾步,卻瞅見大門裡一個黑影,鬼鬼祟祟接近家丁,對着頸後手刀兩下,家丁昏厥,癱軟在地。
弑月好奇頓起,趁着黑影準備下山時,一把輕輕松松揪住,這才看清那人周身隻有一件單薄短衫,其餘全無一物,甚至頭發都已被剃成半個秃瓢,怪誕滑稽,不免憋不住輕笑一聲。
那人被驟然劫持,阒然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以為是齊家追兵趕來,等聽到是少女笑聲,才擡眼望去。
此時弑月也看清那人面目,臉色煞白,尖嘴猴腮,不正是被關押在齊家的玉避役麼。
“呀,是你。”弑月冷笑道。
“你是......”玉避役思索片刻,驚道,“是不是練影堂的?”
“算是吧。”弑月抿嘴道,“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能幹什麼,我要逃跑!”玉避役忿忿道。
“虛破在裡面麼?”弑月對他終究興趣不大。
“我怎麼會知道!”玉避役更沒好氣,想要掙脫,卻發現這個小丫頭力氣大得吓人,頓時氣焰短了幾分,問道,“練影堂又回來幹嘛?”
“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弑月白他一眼。
“大俠你放了我吧,我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不過就是偷了大行台尚書令府的鬧蛾撲花冠,懷化将軍府的戰國青銅劍,開國侯府的鎏金博山爐,他們那麼富,我這麼窮,怎麼不能算劫富濟貧呢!”玉避役低聲抽抽搭搭道。
玉避役吵得她心煩,正準備讓他滾蛋,轉念一想,要是此刻把玉避役捉回去給齊潇,算不算是獨孤河他們說的“賣人情”,這樣齊潇是不是就能對她有問必答了。
心意已定,便揪住他後領,一躍而過圍牆,準備直接沖進前廳。
玉避役頓時低聲急促道:“姐姐,姥姥,祖宗,你饒了我,我告訴你一樣奇事!”
弑月駐足,把他拖到圍牆腳下,問:“什麼奇事?不夠奇我就馬上把你交出去。”
“我剛才在後院,經過窗戶口的靈堂時,我看見,我看見......”玉避役咽了咽嗓子,語氣顫抖,“我看見齊梁的屍體坐起來了。”
弑月皺眉。玉避役這人有些油腔滑調的,自然不能盡信,但這樣離奇的事情,也不像臨危編造,便決心去一探虛實。
但也并不想就這樣放走玉避役,随手砍下幾根藤條,将他困紮結實,扔在牆角,潛入後院靈堂。
此是停靈日,等待親友奔喪,尚未出殡,所以隻在靈堂外幾名侍女在看守。
弑月提氣躍起,跳到屋頂,悄無聲息揭開瓦片,從縫隙中向下偷瞄。
靈堂裡空無一人,隻餘掩着白布的齊梁屍身,看起伏似乎頭顱已被驗屍官縫接齊整。
忽然陰風陣陣,吹得燭火鬼影幢幢。
燭光掩映中,白布下似乎真的微微顫動,弑月不禁捂住自己的嘴巴。
白布上陰影簇動,像是什麼即将沖破束縛。聳動愈加劇烈,下一刻白布落地,齊梁被裝殓妥當的屍身徹底顯露,猶如一尊石灰雕塑,毫無生氣。
然而,這具雕塑竟然真的勉強坐起,片刻之後,又挺直躺倒,如此反複三次,終于再無動靜。
弑月看得心驚肉跳,好半天才平複呼吸,放回瓦片,仍是利落輕盈地跳下屋頂。
如此奇事,自己也沒了主意,正準備還是去看看玉避役還活着沒,幾個家丁卻從來路走來。
此刻自己也不知道齊梁詐屍是不是齊家的計謀,小心為上便隐身避向靈堂後側等待家丁離開。
剛藏進一顆繁茂的大槐樹裡,卻遠遠瞅見靈堂後似乎有一個人影,帷帽輕紗,如煙似霧,看不真切。
此刻心中着實有些懼意,難不成是撞鬼了?但很快冷靜下來,是人是鬼,也沒太大分别,自己怎麼就應付不下來了。
但一晃眼,那人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家丁也遠去,便飛身趕至圍牆下,見玉避役還是像個粽子似的蜷縮在原地,上前踢他一腳。
玉避役一見她,立馬急切道:“我說的是真的吧!”
“确有此事。”弑月皺眉思躇道。
“我看是齊梁死不瞑目,詐屍還魂!”玉避役一驚一乍道。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弑月鄙夷道。
“你年輕不懂,我曾在嶺南道就見過一個會使邪術,能讓屍體跟着她走呢!”玉避役喃喃道,但見弑月一臉不信,隻好哀求,“這下我也沒說謊,你就放我走吧。”
“不行。”弑月搖頭,“我要抓你去找齊潇問虛破在不在。”
“姐姐,虛破怎麼可能獨自在齊家啊,你不知道幾年前練影堂的事麼,早就撕破臉了。”
“什麼事?”弑月低聲問。
“诶,那你放了我我就告訴你。”玉避役抓住機會狠狠道。
“你威脅我麼?”弑月眯眼沉聲道,緩緩将右手放在玉避役肩頭。
玉避役頓時痛得面目猙獰,又不好發出聲響,撕心裂肺求饒起來。
忽然烏雲之後有一個小點逐漸飛來,正是獨孤河的紅隼。忙伸手接過紅隼,解下信筏,展開一看:虛破已歸。
她将信筏揉成一團攥在掌心,安撫過紅隼,準備下山,卻被身後的玉避役叫住:“你先放過我吧,練影堂的事我都說!”
弑月抛下一句:“我要他自己告訴我。”也不再理會玉避役的死活,馬不停蹄趕回練影堂。
剛進前院,便看見獨孤河一手托腮坐在台階上,她如今氣已消了大半,想到早晨是有些驕縱,垂眸悄悄走過去。
獨孤河似乎覺察,緩緩擡頭,眼前一亮,笑着跑來。
“你終于回來了,等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