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一刻,虛破卻劇烈咳嗽起來。
一口鮮血瀝在他的掌心,頓時染紅本來攥在手心的石虎。
“你中毒了。”沉瑟鎮定道。
弑月飛奔而去,忙檢查虛破的臉龐,果然眼中現出玫紅血線,鮮血中也夾雜一股微弱的花香。
那隻蝴蝶的毒,已經發作。
衆人中虛破體質最弱,故而中毒最深。
沉瑟當機立斷,一掌推在虛破後背,緩緩運功,逼虛破吐出毒血。
弑月揪心,待沉瑟運功完,忙接過虛破,聽見他微弱的呼吸中,是斷斷續續的:“沉瑟......你沒事吧......”
“他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沉瑟站起身,低聲道。
“不行。”弑月噙淚怒道,“我一定要救他。”
“阿底提可以救他。”沉瑟悄聲喃喃道。
“你說什麼?”弑月立即問。
“我母親可以救他。”沉瑟閉上眼。
“咳,咳。”虛破虛弱咳嗽兩聲,終于醒轉,氣若遊絲道:“你怎麼哭了,我已經沒事了......”
淚水依然劃過面頰,她此時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幼年舍命救她的人,她在這世上或許是唯一的血親。
已經無法再留住自己的生命。
“沉瑟不是說了麼,她母親可以救我。”虛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那我們快去吧。”弑月心急如焚。
“這是多少年的頑疾,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虛破搖頭,扶着弑月緩緩站起。
此時沉瑟已從侍女手中接過丸藥,不由分說塞進虛破口中。
“這是最後一劑。”
虛破服下不久,面頰稍許有些人色。
“陸神醫實在吝啬。”他淺笑道,“我們替她解決了五毒谷,也隻給三丸藥。”
“這三丸藥已是她看在隐俠的面子上耗盡畢生醫學的精華。”沉瑟直視虛破,“你的命已經快用完了,你省着點用吧。”
“我知道你怪我不該去砸酒杯。”虛破感激道。
但沉瑟已起身離開。
虛破卧床三天。
三天裡,再無人敢來。
人沒來,但來了一封信。
一封從洛陽送來的信。
送信的騎一匹赤炭火龍駒,衣着華貴考究,器宇不凡。那信是用青檀灑金紙,五石漆煙墨,信封上印有駿馬狩獵紋,組成一個小篆“齊”。
虛破讀完信,竟然仰天大笑。
“誰的信?寫的什麼?”弑月探頭問。
“齊銮,昭紫閣閣主,齊家大族長。”
這幾個名号放在一起,其實已基本等于:武林盟主。
“他說,要我把你交去洛陽。”
“憑什麼!”獨孤河橫眉道。
“對啊,憑什麼。”虛破苦笑,“憑他是齊銮。”
和齊銮作對,就是和整個武林作對。
“弑月,當初你問我為何改名,我知你的性情,擔心你為我報仇,便沒有完全告知,如今我告訴你,我改名,是因為母親的怨恨。”虛破雙目炯炯道。
“我母親當初收留你們母女,昭紫閣也派人送來這封信,我父親燒毀了信,所以,”虛破望向窗外,窗棂上有一處刀痕,“昭紫閣便将他召入洛陽,我父親知道如果不去,我和母親都會牽連,于是他從此一去不複返。”
“是齊家的人害死了我的父親,我母親恨之切骨,徹底廢除‘齊渺’這個名字。”
“為什麼他們那麼恨弑月城?”弑月忿忿道。
“因為嫉妒,因為恐懼,因為羞恥。”虛破的聲音驟然沙啞。
一個異族女人,掌握着整個武林都為之一顫的本事,所有見過她的人都會嫉妒,所有聽到她名号的人都會恐懼,所有被她打敗的人都會羞恥。
遮天魔女,不會對任何人心慈手軟。
“她剛出江湖,就戰勝了武林十大高手,而且,是在同一天。”沉瑟的聲音低沉,但每一個字都驚心動魄。“一個月後,江湖中已沒有人配她拔劍。”
“所有人都說,是因為她有阿底提之經,有了阿底提之經,誰都可以和她一樣,獨步天下。”虛破道。“但在她還活着時,沒有人敢挑戰她,直到她去世後,所有人都盯上了她的後人。”
“我聽母親說起過,姥姥臨終之際,弑月城守衛薄弱,被人攻破,她無奈逃亡城外,被人圍追堵截,自此,弑月城元氣大傷。”弑月回憶道。
忽然沉瑟面色微變,但因一直面無表情,弑月也不曾覺察。沉瑟霍然起身,持劍離開。
“你準備怎麼辦?”獨孤河急忙問虛破。
虛破緩緩舒出一口長氣,拿出火石,将信燒毀。
“當初收留你們母女,練影堂不曾後悔;當初隻身入洛陽,我父親不曾後悔;當初舍命救你,我母親不曾後悔;如今我燒毀信件,我也永遠不會後悔。”
火光中,弑月雙眸閃動,如皓月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