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中,沉瑟忽然道:“你聞她的手。”
弑月一驚,立刻上前,俯身細聞,卻嗅出艾娅拉拇指和食指上有微弱的花香。
“如果是别人下毒,她的手指會沾到麼?”弑月自問。
沉瑟卻道:“并非全無可能,但也有可能是......”
“自殺。”弑月與沉瑟對視,再一次湧現一股棋逢對手的快意。
聶予慈歸來,急道:“阿依莫行蹤不定,要找到她估計要耗費些功夫。”
“剛才阿依莫對你祖母說了什麼?”沉瑟忽然低沉道。
聶予慈蹙眉一驚,猶豫再三,緩緩道:“她回禀祖母,練影堂中未搜到阿底提之經。”
弑月猛然凝視聶予慈,心中震顫惱怒,原來聶家也伺機攫取,阿依莫就是聶家指使去搶奪阿底提之經,那麼聶予慈對自己的所有熱情是不是也是為了阿底提之經,頓時,聶予慈那和善姣好的笑容在她眼中如此虛假。
弑月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奪門而出,聶予慈連忙追上,拉住她的衣袖喃喃道:“聶家想要阿底提之經是真,但我也是真的想要你做我妹妹,祖母命令不可違抗,我也是身不由己,所以阿依莫出發前再三叮囑不可傷你們性命,但我也不知道虛破身體已如此羸弱......”
“你監視我們麼?”弑月橫眉怒道。
“我......”聶予慈垂眸,一滴清淚劃過。
“你要怨我就怨吧......”
弑月狠狠甩開衣袖,掙脫聶予慈的手,大步沖回正廳。
正廳衆人都在等驗屍結果,見有人走來,忙起身詢問。
但弑月隻一言不發,疾步走到虛破身邊,悶頭坐下。
衆人奇怪,面面相觑,開始小聲議論。
虛破認真端詳弑月臉色,試探問:“是出什麼事了麼?”
弑月搖頭,但胸中滞澀,也不想開口。
獨孤河忙從門口跟進來,見她面色不好,也不便多言,隻束手束腳坐在一旁。
沒多久,聶予慈和沉瑟一起走進正廳,望向弑月,面露無奈,信步走到阙老太太身邊,清清嗓子,朗聲道:“請沉瑟姑娘見證,我們在艾娅拉的胃中找到了,無量門的降花散。”
頓時,座中沸騰起來。
“無量門,那不是你們聶家的勢力範疇麼?”
“是不是聶家指使無量門下毒?”
“阿依莫人呢?”
沉瑟回到虛破身邊,将情況簡要告知,虛破思索片刻,對沉瑟低語:“目前來看,并不像聶家所為。”
聶予慈再次開口:“諸位,聶家從未想過毒害天山派聖女,更沒有指使過無量門出手。”
“你這話,難以服衆。”齊激不屑道。
“那麼請問,聶家謀害天山派聖女的動機在哪裡?”聶予慈厲聲道。
“殺人無非兩點,情殺,仇殺,那誰知道你和艾娅拉有什麼感情糾葛。”
“什麼是‘我’和她!”聶予慈勃然大怒,“我與艾娅拉昨日才第一次相見,難道我得了失心瘋麼?”
“那就是仇殺,估計得問問......”說着,向最高位瞟去。
衆人也随之望向阙老太太,隻見她仍正襟危坐,目視前方,猶如雕塑一般,許久,才沉聲命令道:“即刻派人去告知獨孤家,聶家不再動屍體半分,讓他們自己來查驗。”
目光傲然睥睨。
“不必了。”
突然座下一人道。
正是虛破。
衆人紛紛盯向他。
虛破緩緩道:“獨孤家的少主已經到了。”
“誰?”聶予慈忙問,但餘光已瞟向一個人。
“獨孤郎君,你現在可以不必裝下去了。”虛破面向獨孤河,幽幽道。
獨孤河本抱着腦袋望向天花闆上的繁複花紋出神,聽到這話,對弑月露出迷茫的笑容。
“什麼?”弑月終于開口,胸中滞澀如大石阻塞。
“天山派聖女的身份象征便是她的珠簾和佩劍,剛才艾娅拉入廳獻舞,卻将這兩樣摘下,隻能說明此刻廳内有比她身份地位更高之人,且天山派一向倨傲,除了已表臣服的獨孤家,還能是誰?”虛破娓娓分析。
弑月望向獨孤河,驟然間覺得他一貫開朗明媚的笑容中滲出絲絲陰鸷。
獨孤河咧嘴一笑,站起身,環顧一周,笑道:“對,我就是隴右道獨孤家的人。”
弑月目不轉睛地盯着獨孤河,緩緩問:“為什麼?”
獨孤河微微垂眸,聳肩笑道:“不為什麼,隻是我這個身份有些麻煩。況且,我也不算徹底撒謊,至少我家的确涉足關内外的生意。”
弑月望向他,目光交錯之際,獨孤河移開眼神,不再看她。
弑月隻覺得今夜似乎天旋地轉大起大伏,兩個時辰之前,她還以為已在城外找到真摯的情誼,為自己終于也能獲得陪伴而暗自欣喜,漫天的煙花倏忽而逝,她的這份愉悅也昙花一現,原來親切和善的姐姐是為了她的家傳秘籍而來,而熱情開朗的朋友也露出他笑容下無窮的算計。
她有些恍惚地緩緩起身,環顧一周,這些都是陌生人,這些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