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中,瀛淮的步辇還是紋絲不動。
她微微擡眼,眼中一片慘白,枯槁的四肢似乎動了一下,擡起手,往空中輕輕點了點。
頓時,震動消失得無影無蹤。
獨孤河緩緩收回胳膊,有些發愣地看向自己五指。
弑月分明已将剛才的情形盡收眼底,難以遏制地露出驚駭的神情。
曾經,母親告訴她,由阿底提之經領悟而來的諸多武學秘術之中,有一種,最難修習,但最為恐怖,便是弑月城的至高秘術,或許,也是誅天教的至高秘術。
滅日紀。
千萬年來,能夠修習成功的絕少,且大多猶如受詛一般,下場凄慘,仿佛至高的力量也帶來至高的詛咒。
在山知野的故事中,她已隐約猜出,伏寰無疑已練就此術,才能所向霹靂。
而瀛淮方才那巨大而恐怖的壓迫威懾,讓她也不由得懷疑,她是否也是修習此道。
更難以理解的時,方才獨孤河的舉動,她已經猜不透眼前這個人,或許他還有秘密不曾告訴自己。
沒有時間給她深思,阙令飖已穩定身形,趁着瀛淮出手,瞬間扭轉局勢,壓制住獨孤河,隻猛然探手一掀,獨孤河為了不傷到弑月,迅疾轉身,正中阙令飖下懷,不知從哪裡竄出幾個徒衆,猛然襲來。
二人已被逼至水潭邊緣,全憑獨孤河奮力平衡才沒有落水。
但敵人已從四面八方圍攻,尤其阙令飖正面一掌,直取弑月心口。
弑月睫毛紋絲不動,眼中平靜,道:“跳。”
獨孤河滿面震驚,但下一刻,便被弑月拖着投入水潭。
阙令飖猛然收手,難以置信地望向水面。
聶予慈見狀,險些昏厥。
沉瑟好不容易用重傷的手臂解開虛破繩索,聽見水聲,頓時石化一般。
而步辇上的瀛淮,緩緩擡眼,用慘白的雙眼望去,似乎等待着什麼。
弑月在即将落水那一刻,奮力和獨孤河調換身形,讓自己先一步落水。接觸到水面的瞬間,猛然撕裂舊傷,鮮血瞬間融入水中,暈染開來。
水下一片漆黑,但她血液經過之地,竟然閃動出微暗的紅色光芒。弑月費力揮動手臂,将獨孤河緊緊摟在身邊。此刻耳邊一片死寂,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漆黑。
雖然心中惶悚不安,還是努力鎮定下來。萬幸她方才催動陣法後撕開的結界缺口尚未完全合攏,她再次用血在獨孤河背上畫出陣法,用盡最後的力氣催動。
她回憶起母親出逃之時的落水,暗自向她祈禱,這已是她絕境之下能作為最後舉動。
似乎有一絲攪動水流的聲音,像是一線光芒照亮黑夜。
原本該是死水的深潭中,竟然逐漸泛起漣漪,像是在流動一般,一層一層推動他們。
獨孤河睜開眼,什麼也看不見,隻能感到弑月死死攥住他的手。他用盡全力伸出手,摸到她的頭發,感到她用另一隻手将他牽住,二人一起緩緩順着水流前行。
微暗的紅光愈發閃耀,水流潺潺,仿若一條河流。
手臂難以使勁,隻能無助地擺動。猛然間,像是幼時被母親撈起,頭頂沖破束縛,空氣瞬間充盈胸腔。
他們在一邊咳嗽一邊爬上露台,在棺椁邊大口喘息。
阙令飖本以為二人必死無疑,見到他們爬上對岸,眼眸微動,怒氣凝聚。
沉瑟聽見動靜,瞬間面色緩和,長舒一口氣,恰好此刻虛破也醒轉,見到沉瑟,忙道:“你的傷!”
沉瑟搖頭:“我還能動,方才他們二人落水,險些喪命,萬幸弑月已破解。”
虛破眉宇間的恐慌更深:“煙羅縷宮見到她破解結界,豈不是弑月城要遭殃。”
二人一起望向瀛淮,卻見她仍舊紋絲不動。
“為什麼她不進去?”沉瑟道,“此刻結界破裂,應該是進入的唯一機會。”
“不,不對。”虛破沉思道,“或許,沒有弑月帶領,外人仍舊不能進入。”
“這個結界,煙羅縷宮也不能破解?”
“或許,是弑月祖輩參悟阿底提之經設下結界,這會不會表明,煙羅縷宮的宮主也難以企及阿底提之經的主人。”
“她們進城是為經書?”沉瑟語氣愈發急促。
虛破目不轉睛盯着瀛淮,一言不發。
而在露台上,弑月終于平穩呼吸,胸中的窒息和刺痛逐漸消褪,轉身望向獨孤河,他仍雙眼緊閉,似乎還未恢複神志。
因為擔心他溺水,隻能先是按壓他的胸口,怕打他的臉龐,一番折騰,獨孤河終于睜開眼。
“......我們沒有死?”
弑月顫抖道:“對,還活着。”
“這裡是......對岸?”
弑月将他扶起,勉強靠着石棺才沒有跌倒。
獨孤河微微一偏頭,猛然瞳孔收縮,情不自禁一聲驚呼。
弑月循聲望去,發現這個石棺竟然沒有棺蓋,直接敞開放置,但内中猶如一塊巨大的透明冰晶,花晝的屍體躺在冰晶中,猶如被琥珀包裹的一塊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