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漸進,猶如一條巨龍即将撞破山巒沖霄直上。
弑月的話并未讓辭雀的面容出現一絲凝滞,相反,她露出如夢初醒的熠熠微笑。
“原來是這樣,我早該料到。”
她呈現出瘋癫前兆的臉讓弑月不禁想到千百年來已與昙花融為一體的那些鮮血與欲望,正是因為其靈魂質地的交相呼應,昙花才會回應他們的呼喚。
而她這句話,語氣如此輕松平常,仿佛接下來隻是要準備着手烹饪一道家常菜肴,在其中添加某種調味劑,便可使其風味大增。
弑月不禁開口:“你現在可以拿走它了,之後無論你獻祭多少人的靈魂給它,都不關我的事。”
而這時,本因為重傷而坐在角落中人事不省的獨孤河忽然開口:“等一等......不要給她......”
辭雀輕輕瞥了一眼弑月,但目光更多地投向自己的不孝子,但接下來的話,卻是對着弑月說的。
“還有呢?”
弑月明白她在問什麼,但隻反問:“還有什麼?”
“怎麼奉獻給它靈魂?你不會以為我會相信你那些話?如果隻是随随便便為它殺人或者死亡,古往今來數不勝數,為何它隻回應了坤修光?”
“我不知道。”這是事實,她的确不知道。
辭雀端詳她的面孔許久,從那份難以僞造的迷茫和失落中相信了她的無知,竟然道:“好,我想你應該的确不知道,畢竟若是真的知道,此刻也不會被我拿捏。”
忽視掉弑月臉上的忿忿,她看向獨孤河,冷笑一聲:“我已經沒有閑情逸緻陪着你們渾渾噩噩了,而且,我這次來不單單是為了這個,也是要——”
說着,轉向獨孤河,面上的笑容依舊冷酷:“你和我一起走。”
弑月猛然看向她,雖然這個局面她早已預料到,甚至,早已發生過,但卻驟然被一陣過去從未有過的恐懼裹挾,她莫名預感到,這次分别會是永别。
這樣的驚懼讓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獨孤河前面,擋住了辭雀。
但這無疑于是螳臂擋車,不要說獨孤河重傷以及她自己尚未從長久的幽閉産生的虛弱中徹底恢複的現在,即便是精力充沛之時,合力也難以擊敗辭雀。
身後傳來獨孤河斷斷續續地勸告:“我和你走......你放過她。”
辭雀饒有興趣地看着指尖的花瓣,似乎已對弑月興緻全無,随口道:“自然。”
幾乎在一瞬間,地道頂端的石磚忽然猶如落雨一般鋪天蓋地砸下來,弑月箭步上前扶起獨孤河準備趁機逃走,卻聽他氣若遊絲道:“不必管我,你快走,不然她可能改變主意......”
弑月瞥向辭雀,她看似對周圍的崩塌渾然不覺,依舊研究着昙花,但那些磚塊卻像是敬畏她一般,紛紛避開,根本難以傷害她分毫。
脊背上伴随着轟鳴忽然驟然湧現上來一陣寒顫和驚懼,弑月不禁後悔,将昙花給辭雀,會不會無疑于放虎歸山?
但下一刻,她也難以再糾結這個決定,因為獨孤河的聲音愈加嘶啞:“快走!”
她最後注視一眼他的臉,緩緩移下視線,也容不得再優柔寡斷,隻能微微點頭,朝着地道另一頭當即飛奔而去。
身後隻剩下碎石的轟鳴崩塌。
整座山巒見證着他們的離别。
辭雀是否到了虎毒食子的地步,她不知道,但隻能祈禱血緣的聯系可以讓她留自己的孩子一命。
眼前的隧道内壁紛紛落下碎石土灰,仿佛一場大雨,整個世界正在潰敗,或許,即便走出了這座山巒,外面的一切也是如此滿目瘡痍。
但她終究還是繼續前進。
腳下的步伐愈加急促,除了往前奔跑,她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這黑暗的動蕩中,身後是活埋的追殺,她隻能狂奔,不知道狂奔了多久。
漆黑中,隻剩下攥緊在掌心的引路石發出淡淡的微光,似乎在指引哪裡是北方。
忽然,身後一直斷斷續續的動蕩驟然增大,猶如煙花爆裂,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在隧道中攻向弑月,一刹那,腳下不穩,她一個趔趄匍匐在地,頓時落入一片徹底絕望的寂滅中。
許久,身下的動蕩終于漸漸平息,她試着發出聲音,果然,方才的巨響已讓她短暫失去聽覺。
她不顧周身的疼痛,奮力舉起引路石,借着微渺的光芒,看清了就在她走過的地方,距離不過幾寸處,整座隧道徹底坍塌,而她猶如神佑的幸運。
疼痛在緩緩消解,眼前也微弱地現出一星光芒,尤其是,鼻腔中不再是沉悶的土腥味和灰塵,期間夾雜着些許清新的微風。
她知道,她終于快要抵達出口了。
雖然她聽不見,但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仿佛是一聲呼喚,若隐若現。
她像是在海上漂泊許久得見彼岸一般,朝着呼喚的方向走去。
隧道盡頭,一晨曦盡情灑落,她微眯着雙眼,邁出隧道。
一個人影等待許久,将她抱住。
她有些呆愣地從眼縫中辨認出那人正是虛破。
隻看見他雙唇一張一合,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虛破很快也發現她的異常,蹙眉憂慮地回頭朝誰呼喊,一個弑月意想不到的女人出現在她眼前。
卻是齊栩。
齊栩也不等她詢問,箭步上前,驗看了弑月耳道情況,露出氣定神閑的笑容,對虛破言語幾句,虛破的神情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