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在這個清幽凄涼的夜晚,一個弑月以為已是永别的人。
她緩緩走向他,在僵立了近半日後,她的身體似乎終于有了血液的流動。
“你回來了。”
一抹單薄的月色在春夜的微風中撒在他們的身上,似乎這樣輕微的風就能将它吹落。
她看着這張臉,似乎已經曆了多年的滄海桑田,從第一次在大漠中的明麗月光,到如今慘淡清冷的守靈夜中,這張臉未曾改變,但兩個人對視的眼神都染上難以遏制的滄桑。
“我來送他一程。”
“好。”
她點頭,為他引路。
沉瑟依舊呆滞地為靈盆中添加燒紙,火舌妖豔綻放,星星點點的橘紅灰燼在棺木上如蝴蝶般飛舞。
獨孤河上前,點燃一炷香,奉到虛破靈前。但他的臉上,卻是愧疚多于哀痛。
沉瑟沒有仰面看他,似乎她的世界裡,隻剩下燒紙。
“……母親帶我離開後,我們去了黃河邊,上次去還是我幼年時……”
那柱香緩緩燃燒,灑落在香爐中。
弑月站在虛破的靈前,默默聆聽。
“……我以為她會讓我永遠不再回來,但在河邊,她說起了她的夢魇。”他的聲音像是遠隔千裡,經過多年的跋涉而來,“那是在我出生前,她夢見那條河。我一直以為,我的名字源于她對源遠流長的曆史的執念,然而,我現在才知道,那條河流入她的夢中,便徹底枯竭。”
弑月看向他的臉,恍惚覺得那是與躺在棺椁中的虛破一般的蒼白死寂。
“她一直被這個夢困住,所有的愧疚和不甘猶如牢籠一般讓她再也不能忘記仇恨。然後,在我們準備離開時,得知了這個消息。”
“是虛破的葬禮?”
但他搖頭:“不。是你。”
“我?”
“對,是你決定前往煙羅縷宮。”他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堅定,“她得知你決定走上這條不歸路,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驚訝,或許,連她都沒有勇氣做出和你一樣的決定。”
“她讓你回來的麼?”
他垂下眼睑,繁密睫毛遮住了他的雙眸。
“……是的,她讓我回來,并且,讓我帶回了這個。”
他拉過她的手,将一朵微涼的白花放在她的手中。
她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眸凝視着他。
“為什麼?”
“她讓我還給你,如果你是去煙羅縷宮的話,或許這個才能給予你一線生機。”
“可是……”弑月搖頭,“現在我拿着,并沒有任何用處。”
“所以,她還告訴我一件事。”獨孤河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你說吧。”
“好,在我說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你可以不同意。”
弑月心中湧現出一股不安,尤其是獨孤河的面色第一次如此凝重而内疚。
“好,我明白了。”
“你還記得你之前告訴我母親,參悟阿底提的鑰匙便是獻祭靈魂麼?”
“是的,但也隻是我的猜測,因為我想到,阿底提之經自出世以來,便不斷引起紛争和厮殺,它被血液浸染,吸取世人的生命猶如飲水一般,但在坤修光的鍛造後,又變為可以治病救命起死回生,所以,這其中蘊含的力量,便是之前被獻祭的靈魂——”
“——而坤修光,便是找到了如何使用這份力量的鑰匙。”她又問,“你母親拿到之後,是否曾經嘗試?”
“我無法欺騙你,她自然試過……”
“所以她還是失敗了,對吧?”
“自然,我想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成功。”
弑月垂眸思索片刻,愕然道:“她讓你把阿底提之經帶回來給我,是讓我去嘗試麼?”
獨孤河沒有說話,但從他的沉默中,弑月已明白他的答案。
她不禁有一絲嘲諷,道:“所以,她覺得我應該獻祭誰的靈魂?”
忽然,她腦中驟然竄出一個念頭,如此清晰而鋒利,幾乎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今晚是……”
獨孤河的雙眸直直盯住她:“對,今晚是第七夜。”
此刻承沉瑟忽然停住了燒紙的動作,虛破靈堂前紛飛的橘紅蝴蝶驟然盡數熄滅。
“回魂夜……”
這三個字從獨孤河口中逸出的同時,連靈前的燭台都一陣戰栗。
燭光搖曳,猶如驚濤駭浪,猛然向三人席卷而來。
弑月在巨大的驚異中難以開口。
然而沉瑟站起身,轉向他們,陌然啟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