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乖乖聽我的話”,便是從内到外,由身到心,不得有任何反抗悖逆的意圖。
即使豁達散漫如駱問渠也是好一會兒才認清了這一事實。
暮色四合,夜幕将臨,等到駱問渠和楚辭離開商府時,已近掌燈時分。
晚間蜃樓比白日更為輝煌,燈火相映,高樓重宇,琉璃為飾,金玉為砌,如同臨海明珠,榮鏡宇宙。
蜃樓一共七層,一層為大廳,其中央是一座極其寬廣的圓形高台,四周則圍繞着階梯式的樓層,臨欄處設有桌椅,用屏風分隔出半獨立的客座。
二人入樓之時,離戌時尚有一刻,客座中早備有酒水茶點。
人間的吃食,自然是入不了這些修道之人的眼的,楚辭遂拎起酒壺,朝對面之人斟上一盞。
“聽聞這是南境特有的‘清絕釀’在,正所謂‘千古漣漪清絕地,霭霭春和一海市。’①南境暑氣聚集,此‘清絕釀’雖為酒品,飲之卻不會心生燥熱,反而沁人心脾,如直入廣寒之境,清風敞懷,疏熱除煩。”
她一邊将酒盞遞給駱問渠,一邊說道:“今日多有得罪,還清駱道長海涵。”
駱問渠一愣,心中正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魔族聖使,千機大人,名不虛傳,是個拿捏人心的好手,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如此做派,倒是讓人有氣也出不得,他們二人從商府離開後,楚辭一路上,又是開解,又是訓導,苦口婆心,好教他順着她的意願行事。
這其實有悖于二人所處境況,傀咒所行原則,自然以傀師為尊,而駱問渠才是供人驅使的那一方。
隻是楚辭從善如流,心甘情願地殷勤表現。駱問渠不由得有些猶疑,下一瞬,掌心便又是一痛。
“嘶。”駱問渠倒吸一口冷氣,連忙接過杯盞。
“哎呀,你看看,都說了不能遲疑,不能反抗的嘛。”始作俑者還在調侃。
“楚姑娘,你已經強調過很多次了,在下與你無冤無仇,您這是可着我一人薅啊。”他雙眉緊蹙,握住左腕,掌心處竟攀升出一道深紅色的紋路。
傀師印記,身中傀咒皆負此印,直至傀咒消除,方可解除。
他們二人确實是無冤無仇,隻可惜,她正好需要個幫手,而他又正好登門到訪,一切都是天意。
楚辭細品佳釀,來到雲水鎮數日,她才第一次親眼見證這等盛會,一時有些興奮。
她隻得歎道:“其實我也很無奈嘛,誰叫你收下了我的金餅呢,誰叫那塊金餅上又恰好有我之前下得傀咒呢。”
這話說得倒像是他的罪過了。
為了以示安慰,楚辭還特意補充:“不過呢,駱道長放心,我保證在你離開雲水鎮之前,這傀咒一定可解,這到印記也一定消除地幹幹淨淨。”
駱問渠苦笑,當然,若是在雲水鎮還不解開這惡咒,隻怕這印記便要伴随他終生了。
不多時,拍賣會中便已是賓客滿座,人聲鼎沸,楚辭二人所在的位置則正好位于第七層。
第七層的客座,距離中央高台更遠,大多數人并不願意選取。而對于楚辭來說,正好合适,原因無他,盯梢專用,坐在此處可以俯瞰樓中各個角落。
她的目光在各處梭巡,不經意間一瞥,便正好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楚辭凝目望去,斜對面處樓下一層的客座中,一絲不苟,正襟危坐着的,不正是柳懷英,溫詢,沈滌非三人。
他們已然進行過喬裝,雖然對于楚辭而言,還是能一眼認出,但至少已經脫下了那身特色鮮明的弟子袍服,換上繡衣錦袍。
她的目光不過在此間停留片刻,座中一人便突然擡頭朝他們這邊望來,楚辭心頭猛跳,連忙轉過頭,移開目光。
不是吧,這距離至少相隔十多丈,這麼遠,還能感覺得到?
為了不被人發現,她在臨走之時,也做了準備,選場易形術法難免被識破,唯有最為簡單粗暴的手動易容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現在她和駱問渠二人無非就是兩個相貌平平的遊俠。
不過,隻有一個東西,憑千機大人這雙巧手遮掩不了。
楚辭心虛問道:“駱道長,敢問貴觀的封印符當真有效嗎?”
“楚姑娘何出此言?”駱問渠眉頭一挑,很是不理解她為什麼會對此提出質疑,“這封印符不過是掩去法器上的靈力,自然是萬無一失,姑娘大可放心。”
楚辭點點頭,連連稱是,卻還是不安地将身子朝内側了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