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相信他？”逃生艙駛離飛船兩個天文單位，林奕打破了狹小的艙體内詭異的沉默，“他可是聯邦的代言人，下一屆執政官的熱門競争者。”

又經曆漫長的沉默後，十二搖頭。

在今天前，她一直不認為自己和祁轭的關系有要好到可以放心交托後背的一步，她們隻是碰巧在一條船上，因為捅翻了船底誰也别想好過的緣故，又因為二人目的地相同的緣故，才這麼和諧地走到現在。

但從祁轭介入她被捕一事裡，殺掉夏書妤的那一刻起，性質便不一樣了。

“你信嗎，換做是任何人被夏書妤這麼屈打成招，他都會出手。”

與其說祁轭是在救她，倒不如說他更想救曾經的自己。

按理來說成功地利用到祁轭的善心，她應該開心才對。可是窺到他艱難人生的冰山一角，她沒法像過去那樣隻用利益去審判自己的得失。

從認識祁轭以來，他在十二的印象中都不像一個真實的人。聰明，溫柔，理智，做事滴水不漏，比三彌的任何人都像完美人類。她曾在一些偶然的情感波動中窺見這人的幾分真心，卻也總覺得他真心外也布滿了瘴氣，拒人千裡之外。

他對人類，想必是極其憎惡的，一如他對夏書妤扣動扳機時眼中冰冷的審視與恨意。

林奕将十二的思索看在眼裡，有些不滿道：“感覺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原本隻是有一些莫名的情緒，現在竟然開始學會心軟了。

這和林奕想的不一樣，他一直認為十二即便進入了人類社會，也隻會跟他一樣充滿了不适應。哪裡想得到以十二點腦子，不僅适應得很好，而且還可惡地又成長了。

“是嗎？”聽到林奕情緒滿滿的控訴，十二收起思緒，“不過我看你欠罵的功力還是一如從前。”

“……我就知道你又要攻擊我。别扯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呢，他不給你收尾怎麼辦？聯邦的執法機構可不是吃素的。”

十二沒好氣地眼白微一翻：“我猜你還想說聯邦的軍隊也不是吃素的。”

不也照樣被明日會賭在家門口羞辱嗎？

“再說了，收我們的尾哪有消除他要背的懷疑難辦？我回不回去，聯邦政府對咱深紅出品的忌憚不會改變半分，體現在我身上隻是有沒有把我關進監獄的差别。”

體現在負責了“收尾工作”的老朋友祁轭等人身上，他們隻怕恨不得将這些人大腦挖空，變成完全服從命令的機器。隻是受制于精神力形成的生理結構有極大可能是由于大腦的變化罷了。

林奕對三彌官員一慣的行事風格一無所知，因此有些困惑：“為什麼？”

“聯邦培養出融合品，既想他們強大到足以對抗蟲族，又因為他們身上的基因與蟲族太過相似而恐懼。”

從祁轭透露出的隻言片語來看，不難發現他一直都不被聯邦高層信任，甚至因為他過于強大，對他是否“有人性”的審判比一般人更甚。

而當他回到三彌，聯邦高層在經曆了α-163與蟲族第一次正面交鋒的慘敗後，對他這個異類的猜忌隻會越來越深。更不必說夏書妤還死在了返程的路上，他反而還好好活着。

“恐懼催生控制，而反抗，往往就在強烈的控制下産生。”

所以精神力等級越高，出身自白塔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這麼着急地想要将深紅最傑出的實驗品用星際監獄控制住。

林奕從始至終盯着十二眺望着星空的眼睛，也不知道聽懂了幾分，随後又冷着臉不再說話了。

十二真是想不通他這副樣子是怎麼考進聯軍指揮系的。

這麼疑惑着，十二也問了出口。

“校長不同意，我非要去的。”林奕這時露出頗為驕傲的笑容，雖然這笑容在十二看來有種淳樸的癡傻感：“我說，不讓我去指揮系我就不在聯軍玩了。”

十二扼腕歎氣：“你這個腦子吧，讀了這指揮也是……”

“好了别說了。”

從登上逃生艙還在一直在聽着十二解釋起，林奕就知道他企圖學指揮以達成對十二智力上的超越這一企圖宣告慘敗。

但這種丢人的企圖讓十二知道了是一定會嘲笑他的，所以他選擇盡快跳過這個話題。

而在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操作面闆上終于閃出新消息提醒。十二松了口氣：“終于回應了，我差點以為漫步也盼着我們死。”

從邊軍的飛船上下來時他們已經穿越了最後一個躍遷點，再拖下去，她們要麼被巡邏艦抓起來送交三彌，要麼就等着能源耗盡死在茫茫星海中。

“已接入實時坐标更新！預計将于一日後與目标于羅貝星雲 H24區域碰面！”

“還挺謹慎。”

——她們發過去的訊息裡可沒提到過她們用的是軍方星艦，漫步卻直接選擇了來接應，而不是将自己的駐地坐标暴露。

因此轉移到漫步的破爛飛船上後，十二首先看到的就是氿泉那張扭曲的笑臉。

漫步此行來的人不多，甚至十二沒看見氿泉和他的幾個手下之外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十二暗自思索着，漫步應該不會太為難她。

還沒來得及觀察完，便聽氿泉咬牙切齒道：“你倆真是好樣的，都能開着軍艦過來了！他們都讓我一炮轟過去，還是我讓他們稍安勿躁。”

收到十二發來的投誠訊息後他立馬決定親自過去以表誠意，結果到達目标地點後看到噴塗着邊軍标志的小星艦心都涼了半截。

氿泉裝模作樣的敲打還沒結束，飛船裡突然響起金屬質感的女聲：“聽他放屁！草包一個，我說了那不是軍艦還非要開炮，擱那裝上了還，滾吧你！”

十二：……

“這是？”何意啊？

隻見氿泉黑着臉，走到操作台前指着光屏上跳動的“hello world”和跳動的笑臉道：“介紹一下，這是漫步的創始人。”

然後那串古英文變成如今通用的聯邦語：012，我等你很久了！

十二遲疑：“呃……辛苦了？”

她雖然料到氿泉這麼極端的人不會是漫步的決策層，但沒想到這個組織的創始人是這種畫風。

“倒反天罡！我才是你領導小子！說話禮貌點！”

“哦，那領導辛苦了。”

還是林奕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感覺她是讓你别用這種慰問下屬的語氣說‘辛苦了’。”

十二故作詫異：“這麼聰明！讓我看看，你還是林奕嗎？”

林奕當然還是林奕，這不就沒看出來她其實就是想試試通訊另一端的創始人是什麼性格，根本沒有無意冒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