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搖搖頭,拉住祁轭的手臂站起來,以安全标示上命令禁止的姿勢趴在邊緣的護欄,試圖讓眼前的城市景觀裝滿自己的大腦。
“再待會吧。”
她的姿勢太過危險,祁轭連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甚至因為害怕有些太過用力。
空氣寂靜下來,天邊正是風暴最強烈的時候,與A區中央的地标建築“深淵”呼應,頗有一番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不要用他們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這是你之前跟我說的。”
十二把自己從欄杆上放下來,面色平靜,或許是愁緒太多,她并沒有将自己的手腕從祁轭手中抽出。
“但不把錯誤解決,對他們的迫害就永遠不會結束,聯邦追殺深紅這麼多年,肯定想不到各地深藍深綠層出不窮。”
隻要蟲族還存在一天,人類的反抗之心還存在一天,就會有悲哀的生命不斷地被創造出來,像豬狗一樣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苟活。
感受着手中脈搏強健有力的跳動,祁轭視線順着十二的手腕上移,和她視線相對,“你回來後還沒說過深紅的事。”
十二聳聳肩,“沒啥好說的,每天就是各種測試和實驗。”
深紅的目标和明日會不同,因此她們經曆的種種實驗和不死不同,但相同的是能活到最後,他們都有強烈的求生欲。
深紅上百個項目組,最後存活的也不過兩個。那種黑暗的日子裡,如果沒有相信自己能逃出去的信念,那就離死不遠了。
“深紅的運輸周期很固定,也是我們唯一可以借助的離開方式。林奕負責三天兩天鬧一頓讓他們因為缺人不得不降低實驗頻率,我負責裝乖打聽消息。”
說到這裡,十二不由笑出來:“我演技很好,除了褚芮源,沒一個人看出來。”
隻有褚芮源是真把她當自己的孩子。
“你很聰明。”祁轭眼神一柔,想起和她第一次見面時,那時跟個面黃肌瘦的瘦猴子似的。
那時她才剛從深紅逃出來,記憶都還沒恢複吧?卻能精明地捕捉到他外露的性格特點套近乎,往後的每一步也都在風浪中央,但從未走錯過,也從未動搖過。
換他在十二那個條件下待幾年,一朝回到三彌,就算沒有記憶也不會對人類抱有多大善意的。
不,換成他,或許都沒有機會成為存活到最後的那組實驗數據。
祁轭在心裡幽默地想,康維比不上褚芮源,他比不上十二好像也很正常。
祁轭太過真誠,以至于十二習慣性的得瑟有些說不出口,難得有些不知所措:“呃……謝謝,我也這麼覺得。不過她能看出來,主要是因為她是褚芮源。”
十二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沒像變成林奕那樣的單細胞最強戰鬥王,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林奕:。
看出來十二很愛輕踩林奕一腳,祁轭笑意更盛,又似不經意問:“褚芮源是你的項目負責人嗎?”
十二點頭:“我監護人兼老師,說成養母更恰當。”
但褚芮源更喜歡以老師自居,教她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賦予她思想,告訴她人活一趟隻求問心無愧。
十二擡手掙脫開祁轭的手解開制服的扣子,在對方有些慌亂的神色中半開玩笑道:“所以你看,人就是這麼陰險,褚芮源肯定早就算到我會自願入局了。”
祁轭還在感受着指尖似乎還未遠去的脈搏跳動,搖搖頭否認道:“不,她肯定是很愛你,才教你如何成為你自己。”
要是對她有所圖,褚芮源應該像白塔那樣,夜以繼日的洗腦,用道德逼迫他們成為聽話的人形兵器,美其名曰“聖人教育”。
然後又用猜忌毀掉他們。
天色漸晚,最後一抹恒星的光芒從地平線消失,隻剩下地面的文明産物燃燒着血汗淚,照亮半片天空。
祁轭指向A02區,那片閃爍着點點星光的黑暗平原。
“我剛被送到白塔時,在中心區待了一年,剩下的日子都在底下的教所裡度過。”
“為什麼?”
十二猜也許這就是祁轭會毫不猶豫地朝着夏書妤開槍的原因。
“因為我是來曆不明的破紀錄能力者。”
作為融合計劃在聯邦内執行的重要一環,白塔内的孩子都是人類基因和蟲族基因融合的産物,祁轭和他們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身上蟲族的基因占了絕大部分。
祁轭一說,十二倒是想起記憶角落裡本以為我無關緊要的片段:“深紅有一份檔案,是已經很久以前完成的課題000,初次證明蟲族基因片段占90%時胚胎同樣具有高穩定性。”
結題時間正好是十七年前,恰好是祁轭被送來白塔的時候。
“都不重要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能理解你的處境,也能理解你的所有選擇。”
在十二怔愣的目光中,祁轭一字一字格外鄭重:“所以我會一直站在你身後,當你最可靠的副手。船長你呢,累了就歇會兒,我會幫你掌舵,不會讓這艘船沉沒的。”
他才應該謝謝十二,謝謝十二的堅定和純粹,帶他離開仇恨,找到出路。
暮色中,祁轭的面色中晦暗不清,唯有他晶亮的眼睛在夜空中閃爍,勝過天空中最耀眼的衛星。
就這一個瞬間,十二突然覺得即将到來的戰争其實沒她想的那麼糟,起碼有人與她同行。
十二也認真道:“好。”
“那就希望我們這艘船可以穿破層層迷障,希望作為舊世界領航者的我們能一起去往新世界。”
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