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細微且密集的機械傳動聲,數個傳動機構咬合、推拉、滑移,不出兩個呼吸間便架構出套全金屬制的桌椅,桌子上形成有各式各樣的小器械,各個都結構繁複,讓人看上一眼就覺眼花。
“這是機械師常用的便攜工作台,我爺爺傳下來的,我一直避開外人使用,不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但不知道它的具體型号。實際上,它最少值三萬。受蜜桃庇護,暫時沒人因此找過我麻煩,但……”
“蜜桃的老大給我開了帶我去十二區的價碼,就是它,我沒答應。今天是我在蜜桃工作的最後一天。今天以後,大多數人都不會冒着得罪蜜桃的風險,選擇與我合作。相反,不少人對這個蜜桃老大都想要的工作台感興趣。”
沈司奧動作輕柔地摸了摸椅背,腳往椅子腿下部輕輕一踢,工作台像是憑空接收到了什麼指令,飛快地變小、縮回。
啪,工具包小幅度從地面彈立起來,拉鍊自顧自地合上。
“在區内還好,我有個能躲着的安全屋。”沈司奧彎腰重新提起工具包,“但我們的法律有諸多不予追責的條款,其中一條是:不追究任何人在防護罩外的任何行為。帶着它,我孤身一人走出十三區,沒多久就會死于非命。”
“你為自己找個同伴的決定很合理,”時卻幹脆道,“合作愉快。”
沈司奧笑笑。“合作愉快。”
既然談妥了,時卻與沈司奧商量李哥該怎麼處理。
沈司奧從兜裡摸出一管白色膏體。“這用于止血和治療輕度外傷。如果你想殺了他,就别用;不是很想的話,就别拔那把匕首,再把它抹在傷口附近。”
“殺了,不會有麻煩?”
年輕的機械師點到即止:“我的安全屋很隐秘。”
時卻伸手示意想仔細看這藥膏,沈司奧遞給她。藥膏上寫着速合劑三個大字,生産廠家是二十六區某個制藥廠。
她将速合劑在手中抛接兩下,丢回給沈司奧,沒有正面回答。
“你知道李哥對你抱有卸磨殺驢的心思,所以坐視他被偷襲?”
沈司奧點頭,雙手又背到身後去。背手似乎是他習慣性的小動作。
“那就别讓我自己做決定,同夥。”時卻說,也學他将雙手背到身後,“這樣吧,每個人出一隻手,手心向上,死,向下,活。意見相悖的話,再說。”
見沈司奧又點點頭,時卻倒數三下,伸出右手,手心向下。沈司奧選擇的也是手心向下,不過伸出的是左手。
他們走到李哥邊上。
沈司奧負責上藥,時卻則去扒李哥的戰術褲和戰術靴,弄下來後丢到一邊。待沈司奧上完藥站到一邊後,她再去扒李哥的夾克。夾克一脫,李哥手腕上露出隻碩大的黑色手表。
“這是他的智能終端,”沈司奧卸下那手表,“我等下黑進去,通知買家交易取消。”
時卻在嘴裡滾了一圈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詞。“智能終端都長這樣?”
“基本是手表樣式,也可以定制成飾品模樣。我的是項鍊。”
時卻不再問什麼,拎起堆在邊上的褲子和夾克穿上。
她對這具身體各部位的尺寸沒什麼實感,本來隻是覺得李哥的一身都挺寬松,怎麼着也能穿得上,沒想到整身一套,都合适得正正好。
“你的身形和李哥很像,”沈司奧若有所思,“他騎摩托帶我來的,摩托的後備箱裡有頭盔和手套,頭盔是從外頭看不見裡邊人臉那種,沒人會認出你不是他。”
“萬一要交談?”不是一張口就露餡。
“我有個用李哥聲音訓練出來的語音庫,”沈司奧說,“李哥的熟人今晚都出去喝酒了,他架子不小,除狐朋狗友之外,不會有人和他搭話。”
“……我不會開摩托。”她上輩子隻開過小電驢。
肯定也不能是沈司奧帶她,按李哥的性格,自己的摩托能讓小弟騎就有鬼了。
“這不是問題。”
時卻見沈司奧胸有成竹,也就不問了,反正二人如今也算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說大話,她就自己跑路呗。
沈司奧在懷裡摸了摸,掏出瓶食指長度的安瓿,其内裝有無色藥液。他拿出一支注射器,掰開安瓿,取了一針管藥,正好将藥液全吸光。
他給李哥注射了五分之一的藥液後,把餘下五分之四推在地上。
時卻問這是什麼。沈司奧笑笑,言簡意赅道:“五分之一,能讓人忘掉今天的事情,三分之一,能讓人變成傻子,全都推完,必死無疑。”
好家夥,時卻心說李哥還想黑吃黑,真動起手來,他是吃人那個還是被吃那個,還未可知呢。
沈司奧又提議把李哥塞進原來關着時卻的箱子裡,這樣李哥醒後即便大吵大鬧,想被發現也得等到天亮之後了,畢竟倉庫的隔音很棒。當然了,4956和5009也都要歸位。
時卻自然沒什麼不贊同的,畢竟沈司奧是更熟悉環境的人。
在沈司奧蹲下,抱起李哥的上半身時,時卻看看身上隻剩下内褲和長袖的李哥,又看看還在玩頭發的4956号,腦中飄過一個新想法。
她叫停沈司奧,拔出匕首割開李哥的長袖和内褲,叫他變成隻赤條條的白斬雞,再撕了一小塊長袖的布料蓋在兩指上,跑到4956号附近,用那兩指捏起因李哥受襲軟掉後,脫落在附近的避孕套。
沈司奧:“你幹——”
時卻捏住李哥雙頰,将手上沾滿塵土和可疑濕漬的避孕套,狠狠塞進後者嘴裡。
弄完這點,她尤覺不夠,在上衣口袋裡翻找半晌,不知從哪又掏出個沒被使用的套套,連包裝都沒撕,一并都怼了進去。
略顯嫌棄地甩掉指頭上的布料,她彎腰拿着匕首,在李哥下半身隔空比劃幾下,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最終将匕首插回腰間。
做完這一連串動作,她擡頭,笑眯眯地問:“一起?挺重的。”。
沈司奧覺得下半身有點涼,咽了口口水道:“……你休息,我一個人就可以。”
時卻看他的體格就知道這話是在逞強,不過也不堅持,聳肩退開,又在長袖上割下幾條布料綁成繩狀,往電擊器的挂繩上一穿,将電擊器挂在腰間。
李哥的夾克還算寬松,拉鍊一拉,就能将這電擊器遮去大半。
她不打算由着沈司奧說什麼就聽什麼,反而覺得,說不準這電擊器後頭還能派上大用處呢。
沈司奧眼觀鼻鼻觀心,也沒說什麼,繼續拖人。
氣喘籲籲将李哥塞入原本關着時卻的箱子後,他才想起為效率起見,應該一起叫4956号歸位的。
忘了就忘了,他順路先去對5009号下達了歸位指令,再順手黑進李哥的智能終端,通知買家交易有變,臨時取消。
片刻後,轉過箱子與箱子之間,他再次看到時卻和4956号。
4956号還是老樣子,在玩頭發。沈司奧知道這是情趣型仿生人常用的待機模式。
4956号和時卻靠得很近,看清時卻在做什麼後,鬼使神差地,沈司奧往就近的箱子後頭一躲,沒直接走出去。
時卻把剩下來的長袖料子團了在手裡,正給4956号擦身體。她的五官組合成一張看起來有點兇惡的臉,但本人肯定不知道這件事。畢竟李哥挑選完後,沈司奧就關閉了仿生人信息展示。
她皺着眉,嘴裡不知道咕哝着什麼,動作沒有很細緻,也沒有很溫柔,就是正常的擦拭,理直氣壯,如同4956号身上蹭的都是泥巴或者什麼平常的髒污。
片刻後,沈司奧回到時卻邊上。時卻已經把4956号擦幹淨了,低頭研究了一會手槍,沒研究出什麼五六七來。
沈司奧看她眉頭皺起,嘴角下撇,顯出一幅本人也不知情的兇惡模樣。
他把雙手背在身後:“我重新投影了你的信息,在關着你的箱子上,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