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薇正在圍裙上擦手,晚飯的熱氣慢慢從吧台餐桌上蒸騰着湧向屋頂。照燒醬和炸醬面各有甜香,呂薇深吸一口,希望食物能成為治愈家人的良方。
佩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呂薇本能地回頭,被佩吉身邊這個些許陌生又莫名些許熟悉的女孩吓了一跳。她亞麻色的長發,就像秋天金黃色的稻草。她淺淺幾點細小橘色雀斑,像萬聖節被鳥雀啄出的南瓜籽散落在眉眼間。
“佩吉,你帶這麼可愛的女生回來,怎麼不跟媽媽先講一下呢?我都沒打扮,感覺有點失禮啊。”呂薇看到阿蘭青春洋溢的打扮,突然感覺自己在家穿着家常的衣服,太過邋遢了。
“主……阿姨,您太客氣啦!其實我……我覺得您每天都很美麗啊!”阿蘭差一點就把“主人”叫出了聲,被佩吉扯了扯衣角,這才連忙把話頭給圓回來。
呂薇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什麼每天啦!今天不過第一次見到你而已!小嘴就甜得抹了蜜一樣;佩吉要是有你一半會說就好啦!”
聽見呂薇提起第一次見面,阿蘭不免感到心驚。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幸虧呂薇沒有深究!
自己常年在拉佐家的後院,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見過這家人所有的場面,聽過這家人所有的故事。可除了佩吉之外,這麼多年來根本沒其他人注意到過她的存在。如果有一天羅素和呂薇知道,自己家後院的稻草人有眼睛,有耳朵,有記憶,有思想,隻怕他們吓得要去找驅魔人,來家裡做法事吧!
“媽,她叫阿蘭,是我的……交往對象。”佩吉鼓起勇氣把話說開,手心裡已經積聚了一層薄薄的汗珠。真是奇怪,剛才跟阿蘭在自己房間裡說悄悄話的時候,他一點都不緊張的;現在拉着阿蘭站在呂薇面前,他就像上電視了一樣,感覺全世界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羅素從書房裡出來,對家裡突然多了一個人也略感意外。小狗古斯搖晃着尾巴小跑過來,似乎從阿蘭身上嗅到了佩吉的氣息,反應比先前舒緩了許多,隻是睜着濕潤的兩隻大眼,好奇地探頭注視着佩吉和阿蘭。
“你也是柳溪鎮高中的學生嗎?”羅素随口發問,低頭自顧自地用廚房吧台上的飲料機泡了一托盤的菊花茶。自從住院,醫生就不讓羅素喝咖啡;但多年喝飲料的習慣已經養成,羅素感覺嘴裡淡淡的沒味道的話,每天都困得很。幸好呂薇常年在家裡備着各種茶包,這才沒有把羅素的肚腸都榨得寡淡下來。
一想到大兒子因為朗格拉布的姑娘丢了性命,羅素對佩吉的戀愛和婚事就難免有些警惕。如果是清白人家的單純姑娘,他也不會多幹涉什麼。就像當年自己喜歡上呂薇一樣,也是喜歡她從模拟人生玩家的人物工坊裡直接降落這份單純。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肩負像強尼*西翠或者羅素*拉佐這樣複雜的NPC命運。
這個看起來簡簡單單的阿蘭,究竟是跟自己一樣自帶故事的NPC,還是玩家大發慈悲,特地為小兒子佩吉設計的天賜良緣呢?羅素知道,玩家的性格不是會把所有打算寫在臉上的,所以現在打破第四面牆,擡頭确認,一點用都沒有。
阿蘭抿住了唇——按照她自己的設想,不談大學,高中也是必須要讀的課程。可作為稻草人,她連自己何時幻化都不能決定,又如何能報名上高中,參加所有普通模拟市民青少年時期該參加的一切呢?
她南瓜燈一般“空空”的大腦裡,除了園藝知識和陪伴佩吉長大的時光裡聽佩吉講解的常識,也不剩下其他什麼東西了啊。
佩吉知道,父親看人的眼光一直都很準。此時問這個問題,想來是對自己跟阿蘭相識的過程不方便直接詢問,便自告奮勇地回答:“爸,阿蘭如果想跟我一樣從高中畢業然後去大學的話,她一定沒問題的。不過我認識她,并不是在學校。阿蘭……就是後院的稻草人啊。”
羅素拿着熱茶的手,猛烈地抖動了一下。他幾乎是無法置信地擡頭看了阿蘭一眼,目光不可控制地落在了佩吉和阿蘭緊握的雙手上,連茶水把自己大拇指根燙紅都顧不得了:“你是跟我搞笑嗎?還是嫌我們家的事情不夠多?柳溪鎮的風言風語,已經快把我們拉佐家炒成全鎮子的熱門話題了。你現在提出要跟稻草人交往,是在火上澆油你知不知道?”
呂薇眼疾手快,連忙從身後的冰箱冷凍室拿了一包凍豌豆,塞到羅素手腕上:“羅素,你痛不痛?快冰敷一下吧。茶給我!聽話,給我嘛。”說着,呂薇半哄半勸地将羅素手裡的那杯茶拿過來,順便側臉看了佩吉一眼。
小兒子一臉的倔強,似乎根本無法理解羅素的憤怒和震驚:“爸,我和阿蘭幾乎是一輩子認識的交情,這也是你當年促成的啊!你忘了嗎?無論她是模拟人還是稻草人,我都沒辦法放棄她在我生命裡出現,給予我支持和愛意這個事實啊。爸,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在意外面人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