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好似橫空被一個棒槌狠打一頓,渾身發顫。也怪她做閨女時家中長輩疼寵她,後宅陰私是少跟她講的,要出嫁的又是個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姐妹的幹淨人,此時竟然是頭次遇到這樣詭谲的内宅手段。
賈敏驚懼,慌道:“那些個丫鬟小子都是我的陪房親自采買的,也叫我看了名單,各個都是身家幹淨。”
林如海見賈敏又悔又怕,便上前去攬住妻子的肩膀,道:“既然是那些仇家暗中送過來的人,哪裡能輕易便讓咱們知曉。”他握住賈敏冰冷的手,安慰道:“也是明夫人今日提醒了我們,不然那些個人處處聽話,哪裡看得出誰是探子?”
賈敏軟倒在林如海懷中,歎息道:“明明隻是出來做個巡撫,沒曾想竟像入了龍潭虎穴一般。”她今春才病了一場,今日耗費心神跟明夫人結交,已是身心俱疲,偏偏又陷入這種官場争鬥的漩渦。
不多時,賈敏忽然一骨碌地爬起來,要喚睡在外間的大丫鬟芝月進來給她收拾整齊,說道:“既然今日知曉了其中乾坤,我心中便安定不下來,我得去探查是哪個做出吃裡扒外的勾當!”
林如海趕緊拉住她,道:“此時天色已經黑了,恐怕家裡人睡覺的不少,要是将他們都喊起來,是要打草驚蛇。”
此時已是夜裡,雲深月小,天黑近青。
賈敏被他勸住,道:“苦哉!不知道是哪個冤家來跟我們作對!”她前思後想,接着道:“我們家裡伺候的大多是家生的奴婢,父母親族一身姓名都系在咱們手中,外人要是售賣,恐怕要費許多功夫。從外頭采買過的丫鬟小子大大小小不過十數人,除了初回姑蘇時買的一次,便隻去年新春前怕家中四處忙活不過來買的幾個,明日我吩咐人下去,便先試探他們幾個。”
林如海聞言,笑了一笑:“好在娘子掌家處處都有定數,如此,也算有了方向。”
夫妻兩個又含情脈脈地互相安慰了一番,便上床去就寝。
周崇如自覺飄到房頂上,此時月亮竟然出來了,照在他小小的身形上,映照出水晶琥珀一般的色彩。
他一邊沿着房脊飄蕩,一邊心中千回百轉。明夫人今日來赴宴,不知道廢了多少心思點出林府家中不太平的事,如果不是她的丈夫明孝先指點,她哪裡會擅作主張。
周崇如心内道:“明經曆給大人送來紙條之後,在明面上就告知大人他是姑蘇知府那邊的人了。知府譚清既然在姑蘇當了數年的知府而如今被皇帝一派的大人監視,那肯定是太上皇那邊的人。”
月色愈發明亮,好似好照盡天下濁惡似的,小孩兒還在念念有詞:“兩淮地區實屬四王八公的統治範圍,太上皇如今雖然禅位了,卻又舍不得當皇帝的權力,仍然牢牢把握住兩淮的各色事務,他從前的舊派即使想要投靠新皇,也是有心無力。”
周崇如皺皺眉頭,“難道是譚清想走林如海的門路去投靠新皇這邊嗎?但若是他點出林家有探子,那究竟是誰放的探子便難說了。”
他仗着自己有着穿越兩個世界的機遇不用進行傳統意義上的休息,千思百想,最終還是憑借自己的直覺料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恐怕那張紙條是明孝先用來做明面上遮掩的,暗中叫明夫人跟夫人交際示好,才是最終目的。”
次日清晨,卻是一場大雨,賈敏送林如海出門去上衙,本想着收拾家裡的奴仆,但雨勢實在是大,林家百年的老宅,排水雖好,但花草葳蕤,那些枯枝爛葉往往把水池堵了,此時家中除了在内室伺候的,都在支了雨傘疏通水道,生怕毀了主人家一院子的清雅風韻。
賈敏無法,隻好由芝月打了一把雨傘,從連廊裡回到裡院休整。
這倒是便宜了周崇如,他在現世裡本來隻用應付祖父母的擔心,現在還要跟叔叔一家交際,雖然做得堪稱面面俱到,但心中确實牽挂大人跟夫人那邊的情形,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飛過去看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