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仲秋,天朗氣清。
林如海跟賈敏數日前便回到了姑蘇,船行正是一路的好天氣,風平浪靜、晴長月明。因而林如海交了文書,領了官服上任時,要從直隸調過來的新任姑蘇知府杜蘭德竟然還未到。林如海的工作便清閑許多。
至八月十号,林如海領了賈敏去明家拜訪明孝先。明夫人在家中,自然是帶着賈敏去後院看花賞景,林如海便被丫鬟領着到明孝先養病的房子裡。
周崇如知道林如海這天要來見明孝先,他也好奇這位遭了難的明經曆如今怎樣了,便特意取消了今日的課程,空出許多時間來入夢。
遠遠到那屋子跟前,已經聞到濃烈的苦藥味。周崇如看看兩邊的花草根下,俱是黑黢黢一堆堆的藥渣。周圍不見到什麼人來往,隻有兩三個小丫頭在院子裡煎藥扇風。
林如海看到此景便想到明孝先數月前的險境,心下酸楚,不知道譚清使的是什麼招數,過去小半年的功夫,明孝先竟然還卧病在床。
到了屋子門前,給林如海領路的丫鬟傳呼一聲,等聽到裡頭應了,才撩開簾子讓他進去。周崇如也跟在他後面進去了。
屋子裡第一眼隻見一張圓桌,上頭擺着個青瓷的花瓶,插了兩枝桂花。旁邊豎着一個清漆描竹的楠木屏風,大概是為了擋風,盡數展開來了。林如海繞過屏風,正見到明孝先蒼白着臉,歪在榻上,正放下手中的經書。
兩人一番見禮寒暄,林如海才道:“我竟然不曉得明兄病得如此嚴重,我庫房中還有一條二十年的人參,興許有些用處,今日回去便叫人給你送過來吧。”
明孝先趕忙推拒了,回道:“我已經是好得差不多,隻是前些日子天氣轉涼,我一時不慎染上風寒,所以隻得再卧病。”他就是個标準的文人長相,原先因為家境不錯,還有些圓實,誰想到如今已清瘦下來,一眼便能瞧出病态。
林如海對他便有些感同身受的戚戚然,心中哀傷官場鬥争的你死我活。
明孝先素來會看人臉色,見林如海依舊是愁容多,便笑道:“我聽聞你如今做的是姑蘇的監察,來日等我領了通判的職,咱倆少不得打交道。倒是比從前在官場上交往的時候多上許多。”
林如海見他轉移了話題,便承接道:“正是如此。”又想明孝先到底卧病在床多時,遠離官場,他便有意指點明孝先道:“不過杜知府恐怕要過完中秋佳節才能到任,他祖籍是山東的,原先在直隸州做知州,去年考校上評他公而忘私,為人清正。據說行事規矩,樣樣嚴格。”還說上許多在京中時聽到的關于杜蘭德的事情。
明孝先便頗有些感激地看着他。此生若無變數,他跟林如海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當日那步棋雖讓他有所失,但如今所得卻是從前觸手不及的。
正在談話間,忽然一個人神色慌張地走進來,來不及行禮便禀報道:“林夫人身子不适暈厥了,太太請老爺跟林老爺去後院的西廂房去看看呢。”
周崇如頓時擡起頭來看向傳話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