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須誇爛漫,已輸了春風一半。
擦拭完半幹的頭發,馮蘅随意攏了攏,就下了樓,走出了門去,這年頭沒有吹風機,頭發也隻得依靠自然風幹了。
此時夜幕已起,天空是深藍與墨色的混合,點點星辰綴飾,月光朦朦胧胧的,柔和又暧昧。
換上一身清爽衣衫的馮蘅走路都蹦蹦跳跳的,甚至都沒有束腰帶,寬松的袍子,走路都帶起一陣風。
湖心亭裡,那青色的背影伫立,她剛想打聲招呼,卻聽見陡然響入空氣的悠揚箫聲,心裡不自覺的回憶起了那日催心般難受的碧海潮生曲,她連忙捂住耳朵往小竹樓裡跑。
“回來。”箫聲停止,黃藥師轉過身,望着她。
馮蘅轉過身子,幹笑道:“島主大人,你慢慢吹曲練功,我回避一下就是了。”
“隻是普通曲子,傷不了你半分,”他的語氣裡藏着半分嘲笑,笑她怎的如此膽小如鼠,“還不快過來。”
馮蘅真真是有苦說不出,這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滋味怕是别人根本理解不了。
黃藥師見她垂着小腦袋一步步的往這邊走來,心想着那日赢過她之後确實守了信用,不再違抗他的話,聽話乖順多了。
“島主大人為何晚上來吹曲?”
“涼風習習,一時興起。”
這倒真是情緻所至,馮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已然來到了他的跟前。
黃藥師見她披散着半幹的頭發,隻堪堪蓋過了了肩頭一點,平日梳起成髻不覺得,放下來才知竟短成這樣,明顯有人為修剪過的痕迹,不免可惜道:“好端端的長發,何苦要去剪短了它?”
她眨了眨眼睛,問道:“島主大人是想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麼?”
他沒作聲,隻是伸出食指挑起一縷發絲,觸感柔軟順滑,沐浴後還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香氣,如雲墨發,深似夜色,襯着她的小臉越發白皙可人。
馮蘅看着他的手指挑着自己的頭發,距離自己的臉頰也不過毫厘之距,忽然有些不适應,往旁邊不留痕迹的挪了挪,道:“隻是剪短頭發,方便打理而已,反正它長的很快呢。”
自古女子愛惜自己的頭發,還從未見到有人如此随便的對待,黃藥師見她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搖了搖頭。
“假小子。”他嗤了一聲,轉身裡走。
馮蘅未反駁,隻輕輕笑了笑,便跟上他的步伐。
“坐下吧,我吹曲子與你聽。”
“嗯,好!”她一屁股坐下,心裡想着,這機會可是難得,他有心竟要吹曲給自己聽,又或者隻是長夜寂寥,尋覓一聽衆而已呢?
反正她隻當是有耳福好了,撇開那日初聽遺留的後怕,其實他的音樂造詣也該相當的高了,心裡突然感歎起來,六藝具精,武功又高,連後世刁難的行測試題也能解出,他還有什麼是不會的呢?
馮蘅見他手握碧□□箫,輕輕擡起放在唇邊,眼睑阖上,起調不同于一般緩慢渾厚的散意或清脆明亮的泛音,而是沉實的按音做始,中段陡然變幻,跌宕起伏起來,就如同置身于奇峰異石之間,偶爾湧出一股股泉水,時急時緩,下一段又逐漸恢複了平靜,峰回路轉,感情卻更加深厚而充沛,旋律開闊悠長,聞風而舞,收音時以泛音清脆明亮,寥寥數音,餘音繞梁,意蘊無窮。
一曲盡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