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館燈昏雨送涼,小樓人靜月侵床。多情卻被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
好難受…好難受…
身體好似被一團火狠烈的燃燒着,幾欲榨幹全身僅剩的一點氣力,體内的灼熱使得身體越發的空虛,幾乎要靈魂出竅,她的潛意識裡,倒希望靈魂出了身體而去,這樣知覺也沒有了,她也必然感受不到痛苦了罷。隻是一種力量強行拽留,意識卻緩緩回來,難受,愈發明顯。
“咳咳咳…”一陣虛脫的咳嗽聲,伴随着是大口又無力的喘息,馮蘅艱難的睜開眸子,隻覺頭痛欲裂,又合上眼睑,一時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阿蘅,阿蘅…”
馮蘅緊蹙着眉,隻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那麼輕,那麼柔,又是那麼的心疼。她努力睜開了眼睛,終于神色清明,入眼的是熟悉的床帏,這是在她的小竹樓裡。眸光流轉,不可避免的望見了那一雙充斥着關懷、擔憂和溫暖的眼睛,那麼好看的狹長雙目,此刻卻顯得些許憔悴和悲憫。
她該是以怎麼樣的心情去看他呢?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的浮現了桃林裡他冷酷決絕的眼神,和自己如墜冰窟的心涼…眼眶一熱,心潮突然翻湧起來,她咬着唇,掙紮着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右手一直被握在他的手掌裡,她用力的将手掌抽了出來。
“阿蘅,你感覺怎麼樣?”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馮蘅不去看他,隻是伸手将床邊苦候的黃藥師用盡全力推了出去,自己卻無力的趴倒在床邊。
他心裡像被針紮一般疼痛,伸手去扶她,卻又被一掌揮開:“阿蘅,你現在身子正虛弱,千萬不要動氣。”
“黃島主,馮蘅如何,你真的會關心嗎?”她眼眶蓄滿眼淚,神情凄楚,我見猶憐。
“當日是我錯,是我不該,你要打要罵,藥師必無二言,”他這幾日已經是懊悔不已,日夜在自責中度過,即使她不問責,他也并不好過,預想到她會如何怨恨生氣,也早已做好了承受的準備,隻是好不容易見她醒來,看見她虛弱痛苦的模樣,卻更加心如刀絞起來,痛的難以呼吸,“隻是你莫氣傷了自己的身體。”
“出去,出去!”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她此刻不想聽到他的聲音,不想看到他。
她對他已經絕望心冷了。
黃藥師眼見她激動的反應,知道自己再留下來恐怕會更刺激她,隻好選擇離開:“你若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了,等一下啞仆送藥上來,記得趁熱喝掉…”
她隻是趴在床頭落着淚,一言不發。
随着腳步聲漸漸消失,卧室裡終于徹底安靜了下來。
馮蘅躲在被子裡小聲的嗚咽,似乎要把所受的委屈一并發洩出來。她該怎麼辦呢?原以為來到這陌生的世界,擁有了一個難能可貴的朋友,可是,不僅不被信任,還被利用,她怎麼也忘不了在桃林裡他那冷漠的眼神…她那麼相信他啊!他卻這樣傷她的心,讓她失望透頂。
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等候在竹樓下的黃藥師心急如焚,隻能來回踱步以排解焦慮,眼看着啞仆端着熬好的湯藥送上了樓去,一顆心忽然又懸在半空,緊張的心情不言而喻,随着一聲“哐铛”墜地的清脆響聲,他的心也仿佛墜入無底深淵……啞仆出來了,端着已經空了的白瓷小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遙遙的望着他時,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搖了搖頭。
她不肯見自己,現在連啞仆也不願理了,連藥也不肯吃,不僅如此,接連着兩日,送去的飯菜也一口未動。
恐怕在她看來,這些日子的一切全都是虛假,已然被深深傷透了心。
“阿蘅…”黃藥師心痛難言,他十分清楚,以她的身體狀況,再這麼耗下去,必定支撐不了幾天,她若不是賭氣,而是真一心求死…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心痛的滋味讓他無時無刻不在被刀割,被蟻噬。
春情隻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陽何事近黃昏,不道人間猶有未招魂。
快要回家了吧?馮蘅迷糊之中似乎看到了她的卧室,看到了廚房裡忙碌的媽媽的身影,看到了客廳裡端坐着認真看報的爸爸,那熟悉的會好好保護她的,才是她的家,才是她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