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來,即使是夜晚,溫度也不會太低,戶外反而更加涼爽,這試劍亭四面臨風,别有情緻。對于習武之人而言,靠近大自然原本就更有助于冥想參悟。
除了黃藥師日常指導,以及啞仆定點送餐食,原是不該去打擾的,馮蘅端着食盒來的時候,正逢曲冉專心緻志練着掌法,怕打擾到他,便安安靜靜的站在不近不遠處,等他收勢停住,方才現身。
“這是何掌法?”
“這是……馮姑娘?”曲冉聞聲回頭,見她手提食盒過來,忙不疊上前去迎,“此等小事怎敢勞煩你親自過來。”
“無妨,啞仆叔叔另有事要忙,而我閑着,送食的活兒便交給我了。”馮蘅笑的眉眼彎彎,順手将食盒置于桌上。
曲冉道了聲謝後便抓了個饅頭往嘴裡塞,因練功緊迫,為他準備的一日三餐都很簡單,講求速急,在吃飯這件事上他并不能浪費太久,況且還耽誤着她的時間。
但其實她根本不急。
“島主大人教于你的這套掌法,我似乎此前未曾見過?”記憶中所見他使出的落英神劍掌更為繁複缥缈,而不似曲冉今日所習之勁急,雖然她不懂武,但這種風格的差異還是能憑借肉眼看出來的。
曲冉咕咚喝完一碗湯後,便急匆匆的回複她道:“黃島主說這是劈空掌,是他早些年自創的掌法。”
馮蘅恍然大悟,點點頭表示了解,光是掌法,他竟都能靠自創出不止一種,真是厲害呀。她隻是在心裡這麼想着,可曲冉卻将相同的感歎說了出來:“黃島主可真是當世奇人,年紀不大,武學造詣卻已臻化境。”
她眼瞧着他目光中流露出的仰慕憧憬之情,下意識笑了出來:“其實你也很厲害,這麼短短幾天,就學會了,我看你的掌法,似已形神兼備了。”
“不不不,馮姑娘,我還未曾學到皮毛!與黃島主相比,差距猶如雲泥!”
隻是稱贊的時候加上了一個“也”字,曲冉便頓感壓力的坐立不安起來,馮蘅忍不住抽搐着嘴角,難道黃藥師在他心目中已經被置于神壇之上了麼?真就這麼崇拜嗎?她雖然早早知道黃藥師武功很厲害,但她畢竟隻是個外行人,就看個熱鬧,難道……比她以為的更厲害?
“你别激動,我隻是想問,現如今,你對于報仇,有幾分把握?”
“不瞞你說,馮姑娘,以我的資質,想要在短期内成為一名以一敵百的高手是不可能的,”曲冉垂下頭去,歎了口氣,“我想要讨回公道,習武隻是為此行回去求個自保而已。”
他說的這些,其實馮蘅也想到了,所以她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報仇?”
“他們雖然害我全家人性命,我卻不能以同等手段報複回去,”她瞧見他的拳頭越握越緊,又聽見他說,“我想堂堂正正的将他們這群惡人送進官府處置,讓他們得到應受的懲戒!”
“如此甚好!”馮蘅撫掌贊歎道,“此舉當是更妥帖一些。”
比親自殺人更好,她是這麼認為的。雖然手刃仇敵發洩怨恨更為爽快,但畢竟風險極大,而且殺人之後必然會背負心理上的壓力,如若交于官府依法處置,那些人也逃不過被砍頭的命運,不需自己沾血也能獲得正義的結果,在她看來就是最好的複仇途徑。
曲冉延遲而來的局促讓他害羞的撓了撓後腦勺。趁着這難得的機會,馮蘅進一步問他報仇之後的打算,可他卻突然迷茫起來,說他也不知道:“至親之人俱已不在,即使拿回了家産也空無意義,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對于前塵自己還有眷戀嗎?好像這世間唯一的執念便隻有為親人報仇,報仇結束,我還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我以為你會回去繼承家業,重新開始。”
“馮姑娘,不怕你笑話,我這十幾年不過一仗着有些家底便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什麼本領都沒有,識些藥材但無救人本事,長于商賈世家卻毫無經商頭腦,繼承家業一責父母更是早早的就交由兄長……”
馮蘅聽懂了,很标準的富二代裡的鹹魚一脈。唔……也不能這麼想,可能人家就是不擅長經商呢,那科舉呢?南宋商人階級的是可以參加科舉當官的呀,于是她接着問道:“那要不然走仕途?”
“唉,幼時荒廢,也無天分。”
雖說自稱都是沒天分,但總該有一個擅長的吧,即使什麼都不擅長,也可擇自己感興趣的培養嘛!她眨了眨眼問道:“那你自己喜歡什麼呢?”
“從前從未想過這些,現在……”曲冉低下頭,支支吾吾起來。
噢……她已然猜到了他的未盡之意,不需要點破,笑道:“你若願意,待你了結一切,屆時何不返回桃花島,真正拜島主大人為師?桃花島遠離世俗,生活單純,他又是個極為博學多識之人,跟着他,能學一輩子的本領呢!”
曲冉一怔,突然害羞似的撓了撓頭,小聲道:“黃島主神通廣大,我自然也心向往之,隻是怕他看不上我這等資質,這些時日我戰戰兢兢,雖無一日敢懈怠,卻又得不到他的認可,總怕自己會令他失望,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