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智旻從車庫上到一樓。“你們剛剛吃的什麼？”他倚在廚房門口，問正在進行收尾的田柾國。

“辣醬拌面。”田柾國将廚房紙扔進垃圾桶，“對了，冰箱有很多泰亨爸媽帶來的小菜，要來點嗎？”

從冰箱挑出喜歡的品種，樸智旻夾出一筷子。其實他回來前已經吃過了，所以隻吃一小口。“玧其哥呢？誰不在啊。”他問弟弟。

“玧其哥上樓了。現在宿舍隻有我們幾個人吧。”田柾國與他對視一眼，又低下頭，仿佛在找什麼。

樸智旻看着弟弟多餘又不知所圖的動作。“柾國啊，怎麼了？”他用嚴肅的語氣問。

田柾國吓一跳。“啊，哥說什麼？”他睜大眼睛，心裡卻想，智旻哥可真敏銳。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樸智旻沒有就此放過，“泰亨爸媽在這裡吃飯吧。”他略想一下，繼續說：“允雪也在，對吧。”

“不是。”田柾國馬上否認哥哥的猜測，“怒那跟他們相處得很好。”

樸智旻沉默幾秒。“那不是好事麼？”他輕輕說，“泰亨呢？”

“也在樓上。”田柾國答。他們又對視上。

“知道了。”樸智旻正準備轉身。田柾國突然在身後說：“他們好像……不太對。”

樸智旻回過頭，深深地看他一眼。柾國不聲不響的，卻什麼都看得清楚呢。

既然與長輩見面并好好相處了，還能有什麼引發不快的因素？樸智旻思考着，邁出電梯。走廊很暗，泰亨上來時沒開燈嗎。

黑暗放大了安靜。他回房間的必經之路上，泰亨那扇門後傳來聲響。樸智旻腳下一頓，本來就很輕的步伐更加悄無聲息。他并非有意，但聽到的聲音讓他心裡控制不住地一顫。

那是一道女聲。低低的，但在呼喊；喘息着，卻似乎在抗拒。緊接着是一道男聲，低沉、壓抑，步步緊逼。無法聽清一個字，但兩道聲音像絮流一樣混織着，梳過門縫裡飄出來的白色流蘇。

那幾縷流蘇絲毫不覺自身阻礙了門的閉緊，姿态輕盈地，在嗚咽風聲中恣意狂舞。樸智旻全身上下繃緊，似乎忘記了呼吸，将腳輕輕擡起，又無聲放下。經過那扇門的刹那，流蘇像鞭一樣打在他腿上。

幾乎沒有力度，但他好像挨了重重一擊。心髒如夢初醒地劇烈跳躍，他摸到自己房門的門把。按下去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已經發軟無力。

樸智旻極輕地關上門，靠坐在門後。窗外的遠處傳來悶悶的滾雷聲，幾秒之内，大雨驟然而至。

除了雨聲，他終于聽不見心底的嘈雜，聽不見任何聲音。

如同揭開序幕的鼓點落下，雨聲清楚而緊湊，鑽入床上兩個人的耳朵。黑暗中，金泰亨恍了恍神，下雨的聲音居然這麼響亮、這麼清晰，離得像貼在耳上一樣近。

他往後甩了下頭，大概猜到哪扇窗沒關好。但沒再分神，他重新盯住宋允雪。“為什麼？”

宋允雪眨了眨眼，冷冷的焰光沒有被傾盆而下的雨水澆滅。“現在不是時候。”她輕聲說。

這樣的語氣沒有喚出金泰亨的平靜。他将頭俯低，鼻尖幾乎貼到鼻尖。察覺到她的手要動，他先一步按住那隻手腕。他按得那麼緊，能感到她的脈搏一下又一下、在掌底脆弱又頑強地跳動。

“你不願意，是嗎？”金泰亨說。

宋允雪露出一點困惑和不滿。她分不清他問的是什麼。

剛才在客廳裡，金泰亨看到她的疲色，就問：“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雖然她心情算不上好，但剛剛才送走他父母，不想讓他誤會。“怎麼會。”她故作輕松地回答，“我在想，等下要做點什麼。”

眼神相接時，宋允雪看到金泰亨眼裡沉郁的顔色。同樣地，金泰亨也看得見她凝重的心。就這麼苦惱嗎？他父母的拜訪，讓一些變化像被按在水底的空心球、手一撤走就急迫地浮起。隻是一些未來想象，就這麼讓她覺得緊迫和無奈嗎？

“先上樓吧。”他垂下眼睛說。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電梯的途中，他看見田柾國站在餐廳口，不知待了多久。

一穿過流蘇門簾，金泰亨看也不看地将門一推，猛地拉過宋允雪，将她緊緊抱住。宋允雪被他箍得雙臂發疼，不由得掙紮兩下。金泰亨松了點力，她馬上離開他的懷抱，不發一言，向後走去。

他們多麼心靈相通，又對彼此多麼無知。就如此刻，兩個人都在醞釀已久、将落未落的雨雲下沉默不言。誰都不願意率先袒露心迹。

望着那個離得越來越遠的背影，他不知哪來的氣，大步上前，将她緊緊逼倒在床上。宋允雪有些慌亂地翻過身，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是何意。

她的表情懵懂又置身事外，金泰亨看得心裡邪火更盛。他緊緊抓着她的肩吻上去。一個抵抗，另一個緊逼。

終于，宋允雪撐開了他。“不要這樣。”她水瑩瑩的唇一開一合，吐出令他理智燃燒的話語。大雨随之降下。

“為什麼？”

“現在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