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柾國慢慢聽懂了。他彎下腰，将手指插入地面，捧起一把晶瑩、松脆的雪。

“原來是這麼美的字。”他低喃，擡頭看她一眼，緩緩收緊手掌，仿佛抓住的是她。

宋允雪卻搖了搖頭。“媽媽第一次看見雪，是八歲，在郵輪上。航程漫長又枯燥，終日隻能看見一鍋冷湯一樣白茫茫的海水。但有一天尤其可怕，她說，‘風吹得整條船都在晃，我和媽媽在船艙裡祈禱。然後，像一瞬間發生的事，一片厚厚的灰雲堆壓過來，棉被般地蓋在我們頭頂。’狂浪停了，舷窗外下起了雪。”

她與田柾國對視一眼。他的眼神剔透，專注，動人。

“媽媽跟着外婆走到甲闆上，感覺世界都安靜下來。她伸出手，想抓住迎面飄來的雪，可它們一碰就化。那些落在甲闆、欄杆、海面的雪也一樣，隻要落下，就很快消失，了無痕迹。隻有飄在空中的才是真正的雪——那是她第一個、亦是最深刻的印象。”

她停下講述，而田柾國敏銳地發現她的異樣。“你……不喜歡雪麼？”他問，感受到小雪花不斷在掌心融化。

宋允雪退後兩步，笑起來。“沒有不喜歡啊。”她轉過身，向棧道走去，“天黑了，下山吧。”

雪從他手裡簌簌落下，冰晶消融的冷意殘留。田柾國搓了搓手，小跑着跟上。他好像已經忘記那種不安，隻記住了屬于她名字的故事——如同一把密鑰，鎖住今晚屬于他們之間的記憶。

下山之後，他們在路邊餐館吃了碗暖呼呼的拉面。宋允雪開車将他送回酒店，然後消失在馬路的車流裡。山頂那種靜寂的寒氣似乎還萦繞不散，他走在酒店走廊軟軟的地毯上，恍然仍踏在雪中。她名字的含義和由來，一定是最親近的人才會知道吧。允雪告訴了他，是不是代表——

田柾國停下腳步。他房間門外不遠處，赫然站着一個人。聽到聲響，人影動了動，燈光照出那張臉，和嘴角一根白色的細長物體。

“柾國啊。”金泰亨兩指撚着細棍，将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怎麼現在才回來？”

不，不能走得那麼遲疑，宛若做了什麼虧心事。田柾國恢複正常步速，掏出房卡。“要拍攝vlog啊。你們呢？今天已經拍完了嗎？”他記得泰亨是跟智旻和碩珍一起行動。

“拍了什麼？”金泰亨不回答，又将棒棒糖塞入口中。

看着糖棍一跳一跳，田柾國蓦地生出挑明的勇氣。“除了昨天提過的，還去了Revontulet，見到——傑米斯和允雪。”

金泰亨毫不意外地笑笑，用力嘬了下糖果。“她怎麼樣？排練還順利嗎？”他的語氣輕輕巧巧，似乎隻是随口一問。

“還好。”田柾國刷卡，打開門鎖。他按住門把手，扭頭看泰亨：“要進來嗎？”

“不了，早點睡。”金泰亨一踢牆腳，繞過他身後，從頭到尾都沒顯露過出現在他房間外的理由。田柾國反手關門，靠在牆上，深深呼吸。

然而，接下來的幾日風平且浪靜。他們打散了前兩天的分組，繼續拍攝在LA的vlog。休息止于十二月的到來，Jingle Ball的表演将近，成員們重新聚到一起練習，準備明天去現場彩排。

“允雪他們沒跟我們在同個時間段彩排。”金南俊看着手機說。

化妝鏡前，好幾個人都望過去。田柾國伸手夠台面的手機，沒察覺鏡子裡的視線。

但凡将注意力從智旻身上移開一點，金泰亨發現柾國簡直滿身破綻。回憶起首爾公寓裡見到的忙内，他心裡高懸的懷疑終于落地。看來，他也在自欺欺人，以為将所有矛頭對準智旻，就能解決他與允雪之間的障礙。他是那麼天真，以至于智旻找到機會，給他始料未及的一擊。

“柾國最近很喜歡鮮花，要不要給他帶一束？”他們拍vlog那日，路過花店，樸智旻突然說。

“無緣無故帶花，太暧昧了吧。”金碩珍嬉笑着，挂在兩個弟弟肩上。

“不過他在LA應該有熟悉的花店。兩個月前，他下過許多訂單呢。”樸智旻笑了笑。

金碩珍直起身，驚異地看着弟弟。“送給誰？”

“不知道，朋友吧。”樸智旻率先從花店門口走開。金碩珍回頭望另一個弟弟：“泰亨啊，發什麼呆？想要花嗎，哥給你買。”

“不用。”金泰亨跟上，勉強一笑。他隻顧盯着智旻的背影，所以看不見金碩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