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最後一天,宋允雪從各種行程中抽身,前往斯蒂芬妮通知的場地。懸而未決的June一角的最後一場試鏡于今日開啟。她進入不算寬敞的房間,與上次參與過的試鏡相比,這回隻多了制片人伍斯裡。
“好久不見。”伍斯裡依舊一頭幹練的金色短發,但對她露出笑意,“歌手Freya?”
“在這裡,我隻是編劇啊。”宋允雪笑着與斯蒂芬妮和凱茜·譚一一握手,坐到長桌後的空位上。
“我們會聽你的意見噢,Freya,你可要認真看。”譚凱茜豎起一根手指,故作嚴肅。斯蒂芬妮微笑着遞過來一沓資料。
宋允雪仔細翻看,在金碩珍的名字上稍作停頓。她當然收到他入選最後一輪試鏡的消息,但除了月初的幾次溝通,後面他們連一句話都沒多講——大概他也猜到她避嫌的想法。不知道金碩珍如何準備這次試鏡的,到這個地步,她是不可能幫得上他了。
沒多久,第一位候選人走進房間,理着寸頭、顴骨分明。簡單自我介紹後,斯蒂芬妮跟他聊了起來。譚凱茜邊聽邊做筆記,時不時插話。宋允雪覺得自己或許也應該記點什麼,就随手寫下幾串短語。
有目的的閑聊結束,斯蒂芬妮示意演員離開座位準備開始表演。有位年輕女孩上前,翻着幾頁劇本,緊張地清清嗓——那是選角助理瑞娜,她負責和演員們對戲,但因為June沒台詞,所以房間裡隻有她的聲音。
男演員踱步至房間中央,垂下頭,已經進入表演狀态。他摸摸脖子,做出一個掃視貨架的動作。長桌後,所有人都在觀看他的表演,房間裡充滿令人生畏的寂靜。
斯蒂芬妮向瑞娜一點頭,瑞娜開口說出第一句台詞,聲音卻卡殼了。她硬着頭皮說下去。
宋允雪緊盯着演員。他似乎不清楚那是不是對戲角色的設定,作出了劇本之外的反應。譚凱茜沒打斷,斯蒂芬妮頻頻掃向聲音明顯不對勁的瑞娜。
幾分鐘後,演員離開房間。“瑞娜,怎麼回事?”斯蒂芬妮先說。
助理攥着劇本,面露痛苦地按了按喉嚨。“她今早說是重感冒了。”她們身後的攝影師探頭,替瑞娜解釋。
斯蒂芬妮沒斥責助理,隻是朝女孩猛招手。“不行,會影響演員的。換個人念台詞。”她接過那幾頁劇本,左右轉動身體。“我的聲音太成熟。凱茜,要親自來嗎?”
譚凱茜搖頭。“可惜今天琳達沒來,不然還能看看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
“沒辦法啊,”斯蒂芬妮歎氣,“她還有劇集的戲份。”
伍斯裡的目光穿過兩人,看向宋允雪。“Freya,你來?”
宋允雪筆尖點了點紙張,放下托着臉的左手。“我來對戲?”
譚凱茜也轉過頭,打量她一眼。“你熟悉人物,知道‘朱萊’如何說話。”導演鼓勵道,“來吧Freya,當成上台唱歌就行。”
臨時接下這個任務,宋允雪有些忐忑,表演跟唱歌可不一樣,雖然隻是在一旁念台詞。但想到瑞娜也并非專業演員——她隻需比重感冒的瑞娜說得流暢就行。
第二位演員試鏡時,宋允雪順利念完台詞。“很簡單嘛,Freya。”斯蒂芬妮說,“因為是歌手嗎?節奏不錯呢。”
“上過表演課?”譚凱茜身體後傾,看着她,“台詞發聲不一樣。”
不愧是導演,眼光毒辣。“旁聽過。”宋允雪點頭笑道,不忘寫下對演員的想法。
來來去去就是那二十多句台詞,還是她親筆所寫,沒兩回都能完全脫稿了。演員一個個露面,宋允雪将台詞講得越來越純熟。資料一頁頁往後翻,快到最後,金碩珍終于出現。
看見長桌一側坐着的人,他愣了愣,随即恢複常态,向導演們打招呼。之後根據流程,他用英文進行自我介紹,雖有口音,但還算流利。導演們對非英語母語的候選者也同樣尊重,所以他在翻譯的幫助下跟長桌後的人交談。
“作為世界知名團體的成員,你打算如何平衡演員和歌手的身份?”伍斯裡問。
“現在是團體的solo期,所以我有機會嘗試唱歌之外的活動。我還沒真正演過戲,倒也說不上演員,隻是這個角色吸引了我,才想着能不能試一試。收到試鏡邀請後,就投入去做這一件事,暫時是沒有作為歌手活動的打算。當然,沒選上的話,我就回去發專輯。”他笑笑。長桌後隻有宋允雪即時聽明白了,她也一笑,低頭在紙上寫着什麼。
幾個問題後,凱茜·譚讓他準備表演。這時,自他進來後未發言過的宋允雪站起,倚在長桌外側。似乎捕捉到他眼中的驚訝,她說:“我來跟你對戲。放松。”
她講的是韓語。金碩珍與她對視着,深呼吸一下。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他第一次親臨電影試鏡,人雖然不多,但房間裡的氛圍讓他手心出汗。發出錄像、收到面試通知後,他将試鏡作為近期首要目标,向影視界的前輩請教經驗,久違地聘請老師來上表演課。可是,相較白天課上的内容,他夜裡反反複複、用心揣摩的,是宋允雪說過的東西。
即将開始表演的這一刻,望向清晰光線下她似是灰色的、冷靜的瞳仁,金碩珍發覺,他的雜念被離奇地擦除了。在狹窄陌生空間的不自在與緊繃,因為那雙遙遙的眼,都順滑地轉換成June的情緒。
有人向他比了個開始的手勢。金碩珍蹲下來,慢慢地,擡眼看向宋允雪的方位。
她接到了他的戲。“有繩子賣嗎?”她說出台詞——發出朱萊的聲音。
金碩珍搖搖頭,冷漠的光從June的眼裡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