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第二天，裴代安叫言臻去培訓，臉上的表情，多少是帶了點氣的。

他絲毫不管自己講了個什麼東西，用一個小時的時間亂說一通，最後告訴言臻：“就這些知識，自己掌握，培訓期完了有考核，考核不過就走人。”

裴代安既然這樣糊弄工作，言臻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他回道：“既然這樣，裴老師你大可不用花費時間給我講了。”

“什麼意思。”

言臻站起身，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落在裴代安臉上，說：“字面意思。本來我能通過考核，聽了裴老師的課，極有可能過不了了。”

裴代安表情瞬間就扭曲了：“你說什麼大話，什麼都不懂，連個選擇題都寫不上來！”

相較于裴代安的暴躁，言臻挺平靜的。

“那之後就不辛苦裴老師了，我自己學，能不能過考核，全看自己。”

裴代安甩上門往外走：“誰稀罕管你。”

培訓室隻剩下言臻一個人，他将這一個小時記下的知識點扔到一邊。

裴代安講得實在是太亂了，他講母豬，去講催肥；講肥豬的時候，又講做保健。驢唇不對馬嘴，分明就是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懂瞎講一通，一點職業素養和對知識的敬畏都沒有。

悶頭記知識點到中午，他沒注意時間，漆京京去銷售部沒找到他，跑到培訓室才看見他人。

“言臻，你怎麼還在這裡？我記得裴代安很早就回去了。”

言臻轉頭，口中還念着“母豬的妊娠期是114天，産後發情配種、一個生産周期是154……”

背完這句話後，他說：“這裡安靜，我記知識。”

漆京京走近他，遲疑道：“…裴代安有針對你嗎？”

言臻站起身，表情輕松坦然：“他為什麼要針對我？”

漆京京放心了些，說：“那就好，去吃飯吧。”

“你去吧，”言臻看了眼時間，“我約了朋友，下次再一起。”

出公司後言臻掃了輛共享電車，他回了學校，在學校後門的商業街，有個小小的門市。

他走進去，裡面的人正趴在玻璃櫃台上刷手機。

“劉叔，”言臻看了眼堆在西南側角落裡的大紙箱，說：“這些手機膜你留了吧，我收個成本價就行。”

男人坐直了，搖頭說：“别了，不是有三四個茬兒聯系你呢嗎，你擡擡價，哪邊高給哪邊。”

“不了，”言臻知道劉叔是有意收這些手機膜的。

門市開在學校後門口，大學生們往來貼膜買膜頻繁。言臻之前在夜市擺攤貼膜也有小兩年，從一開始，手機膜就是他自己跑去深圳，再三比較品質才買回來的。夜市的貼膜攤，屬他的生意最好，回頭客也多。

“其實數量也不算多，你留下來，估計一兩個月就能賣完。”言臻說。

劉叔被他逗笑了，“你可真看得起你叔。”

言臻随着笑笑，說：“那就留給你了，進貨票據我回去發給你，按照成本價給我就行。”

劉叔又問了一遍：“真給我了啊？”

言臻已經準備往外走了，聞聲側過頭，問：“嬸嬸今天中午沒過來嗎？那劉叔你請我吃飯吧。”

劉叔一愣，随即拿手機鑰匙，說：“走走走，請你吃飯。”

在不遠處的一家面館裡，等餐的時間，劉叔看了言臻好幾眼，問：“你……”

“沒事，”言臻料到他會問什麼，簡單答了一句，“挺好的。”

“那就行。”

說話的途中面館老闆叫号，言臻将兩碗面端過來，聽見劉叔問：“你剛找到工作，能不能穩定下來還不好說，立馬就不要這個副業了？你貼膜，每個月收入還算可以。這樣，這貨就先屯在我這裡，你要是工作不順心，還回來繼續幹這個。”

言臻把一次性筷子拆開放在旁邊的盤子上，說：“不了劉叔，決定好了就不再變了。”

劉叔沉默了幾秒，低頭吃起了面。

吃了大半碗，他問：“這家公司待遇還不錯？”

言臻點頭。

“可我還是覺得你這決定太草率，你剛去兩天，萬一不合心意呢，到時候還能回來繼續貼膜過渡一下。”

言臻：“有個後盾挺好的，算是層安全感，但也容易讓我因為有退路，而沒有盡到全力。這樣的話，工作也做不好，貼膜的生意也長久不了。”

劉叔知道勸不動。

兩年前言臻有想法要在夜市貼膜的時候，來店裡找自己，虛心請教技巧。那時候他手頭應該是有點錢，本來以為他會學好貼膜，一切都準備好才考慮在夜市試營業，自己還想着先賣給他幾十個手機膜來着。

哪知言臻跟自己學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就要去擺攤了。

劉叔：“？？你哪來的膜？”

言臻：“跟您學之前就已經去深圳買好了。”

劉叔：“還沒學之前就買好了？萬一你學不會怎麼辦？？萬一你生意不好怎麼辦？？？萬一……”

“不會，”那時候的言臻二十出頭，眉眼中卻沒有這個年紀裡的肆意。他的眸光很平靜，朝自己笑了笑，說：“把退路斷了，就什麼都能做好。”

……

劉叔沒再說話。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

面吃完後，他還是想要表一下态。

“這樣，一個工作試用期起碼得三個月。以你的能力，半個月就能決斷出工作行不行，我先給你留半個月，工作不合适，你也有錢過渡，你的錢花的又快……”

言臻看了眼時間，說：“劉叔，我得先回公司了，回去後我把單據發給你，你記得轉我錢，有時間來看你。”

他起身走到門口，轉頭說：“劉叔，這次你請了，下次我請。”

透過門窗的陽光撲在他身上，側過臉的那一刻，優越清隽的輪廓泛着柔和的光。

他站在那裡，與兩年前說“把退路斷了，就什麼都能做好”的樣子别無二差。

從認識以來，不論是事情上，或是人際關系上……

言臻一直在斷自己的退路。

他不會讓自己有任何依靠，也不會尋求舒适圈和安全感。他似乎一直在走單向的獨木橋，沒有分岔路能選擇，亦不能後退。

劉叔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

言臻騎車回到公司，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從相冊裡翻出進貨單，給劉叔發了過去。

沒多久，劉叔把錢轉了過來。

他點開手機銀行看了看餘額，點開微信，給另一個人轉了5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