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門口倏地響起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那人剛剛走到大廳,另一道腳步又匆匆趕來。
是另一名同夥!
周延深臉色一變,迅速緩步放低聲音來到汗蒸室門口,細細聽着。
盡管地上的血迹不甚明顯,但手套男還是輕易地找了過來。
“大哥。事情都辦妥了。”帽子男将一個黑黢黢的小物體交給手套男。
手套男朝甲闆外使了個眼色,帽子男立馬會意:“明白。我這就去準備。”
手套男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帽子男交過來的小玩意兒,拇指指腹意猶未盡地在一個按鈕上停留片刻。
它其實是一個小型引爆器。
隻要拇指輕輕按下,整座翡翠号都會為之戰栗。
盡管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欣賞着那樣壯觀震撼的場景,但在此之前,他首先需要完成他的任務。
“我知道你藏在這。”手套男開口說出了他的第一句話。
“我相信你也不會這麼絕情。”手套男漫不經心地說着,視線一寸一寸地掃過目光所及之處,“眼睜睜地看着整艘翡翠号因為你,而被炸成煙花吧?”
此言一出,正準備執行吸引注意力計劃的周延深目光陡然凝重。
他和徐白對視一眼,無聲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别輕信。
洗浴中心仍舊沒有任何聲響。
手套男似乎很喜歡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何況他也得給帽子男時間準備氧氣瓶和潛水服。
“你可以不相信,我也不介意先讓你嘗試一下它的威力。”
手套男言語輕松,仿佛在說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随着拇指摁下按鍵。
周遭仿佛陷入了真空般的死寂。
翡翠号行駛在遼闊的海面上,再過一天它就要完成自己第二十三次巡遊。
然而此時——
“砰”地一聲!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位于郵輪五層某餐廳的一側霎時冒出沖天火光!
由内向外的沖擊力将左側的玻璃窗戶全部震碎,金屬碎片和碎玻璃被熱浪裹挾着席卷在地,滾滾濃煙與火光交織着飛速向昏暗的天空攀升,連空氣都被染成了令人壓抑膽顫的鉛灰色。
郵輪燈光也短暫地閃爍幾下,終于陷入寂靜。
緊接着紅色報警器的警報聲響徹雲霄。
這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是剛反應過來,人們尖叫着、哭喊着,聲音此起彼伏。
翡翠号郵輪駕駛室。
動靜這麼大,整個駕駛室徹底亂成一鍋粥,各個内線電話響個不停。
“确認是五層日式料理餐廳餐廚爆炸,目前不确定爆炸源和是否還會産生二次爆炸。”
“已經讓附近所有乘客撤出,暫不确定是否有人員傷亡。”
“船長,我們是否需要發送求救信号?”大副問。
鐘啟剛收到瞭望台的報告,立馬聯系保安部成立應急小組前去排查滅火,拉起警戒線,阻止事态擴大。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可能再隐瞞下去,現在确保乘客人身安全才是最要緊的。
鐘啟果斷道:“立馬報警!同時向本海域内所有船舶發送求助信号。另外,再發一條全體緊急廣播,讓所有乘客到頂層露天甲闆集合,穿戴好救生衣,以防萬一!”
“是!”
那爆炸聲的轟鳴,位于二層洗浴中心的周延深和謝時舟自然也聽到了。
緊急信号燈如夜幕上的星辰在昏暗的空間内一閃一閃,仿佛兇獸的雙眼在深淵凝視着躲在黑暗中的二人。
周延深神色冷峻森然,他也終于清楚對方并不是在開玩笑,他是在用全船人的性命在威脅。
手套男很滿意這樣的動靜,他興猶未盡道:“這禮物還算滿意吧?”
“十秒鐘。”
“我的耐心有限,隻給你十秒!我倒數到十,如果你還不帶着雪之玫瑰出來,我就讓整艘郵輪因你陪葬!”
手套男壓根不擔心會有其他人到二層的洗浴中心。
外邊亂作一團,船員們忙着處理災情和人員疏散,所有人都在往頂層甲闆彙聚。
“十!”
謝時舟無聲地看了會放在膝上的首飾盒,忽然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卻被堵在門口的周延深蓦地扣住手腕,攔在身後。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眉頭深深皺着,眼底似有千言萬語。
謝時舟無奈地看着他,聲音略輕:“他的目标是我,你和翡翠号上的所有人都不應該摻和進來。”
其實他和周延深都明白,除了讓他出去,别無他法。
如果說在爆炸之前他們還可以寄希望于梁沉帶人趕過來解救他們。
但如今的情況,梁沉恐怕顧着處理郵輪爆炸,已經自顧不暇,能不能想到他們,找到他們都另說。
更何況那手套男言之鑿鑿,他不出去,手套男也不會善罷甘休,他手上的引爆器掌握着炸藥的開關,也掌握着全船人的性命。
方才第一次爆炸,他們不知道外邊的具體情形,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其他人。
他們不敢賭,也沒有人敢賭。
“七!”
周延深的眸光直直地望過來,那雙漆黑的瞳孔裡仿佛藏着兩團火,深邃而灼熱。
他将近兇狠地扣着謝時舟的手腕,将他拽進懷中,似乎要将他揉進血液骨髓般牢牢擁住。
體溫漸漸攀升,謝時舟側着的耳朵能聽見周延深胸膛處的心跳。
他垂眸,手心裡的物件也滑進了周延深的褲袋。
謝時舟掩飾性地輕輕拍了下周延深的褲縫,說:“我得走了。”
謝時舟要退開,仍被周延深緊緊圈着不放手。
末了,他在謝時舟耳邊低語:“相信我,也盡管交給我。”
謝時舟在他暗流洶湧的眸光中,微微颔首:“好。”
……
“四!”
數到倒數第二秒的時候,一道瘦弱的身影在遠處倏地出現,快速翻滾進牆角!
手套男頓時如拉滿的弓,迅速追上去,朝着人影開了幾槍!
謝時舟背靠牆角,體力透支和大量失血使他頭暈目眩了幾秒。
他深呼吸幾口氣,餘光看向幾米遠的洗浴中心後門,在聽到腳步聲後,咬着牙,立馬撐扶着牆壁向甲闆跑去。
手套男舉着槍如期而至。
但此時謝時舟已經将右手伸出護欄。
謝時舟目光平靜,左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用從汗蒸室拿的毛巾紮住,暗紅色的血将深灰色的衛衣泅得顔色更深。
他右手握着首飾盒,站立在手套男不遠的地方,身影孑然,仿若一道遒勁和孤傲的冰雪寒梅。
“你可以試試,是你扣下的扳機快,還是我松手快。”
謝時舟知道他們必須要将珠寶帶回去複命,否則不會冒着生命危險登上翡翠号。
同時他也知道對方想殺他,否則在監控室看到他的時候,就不是掏槍,而是逃走。
但謝時舟更清楚,在對方拿着翡翠号威脅他,并且對方還持槍的情況下,他這個時候出來無異于送死。
不說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全船的人性命也不一定能保下。
既然如此,他幹脆不如利用雪之玫瑰反過來威脅他。
手套男果真不敢輕舉妄動了。
謝時舟面若冰霜地直視着手套男,聲音冷厲:“引爆器。”
手套男卻蓦地笑了一聲:“你還真敢出來。”
謝時舟沒有和他講一句多餘的話,他平靜地再重複了一遍:“把槍放下,引爆器丢過來。”
手套男并不甘心被謝時舟擺布:“你大費周章登上翡翠号,不就是為了你母親的遺物?我就不信你會松手。”
“母親遺物雖珍貴,卻也是死物,生命可貴,孰輕孰重我分得清。”謝時舟唇角依舊抿成一條直線,此刻的他非常冷靜,“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便讓你的雇主再也看不到雪之玫瑰,你可以試一試。”
手套男頓了幾秒,突然悶聲笑了起來,幾秒後又逐漸變成癫狂的大笑。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謝時舟,身體筆直,繼而彎下腰,将引爆器和手槍一并放到地上。
“踢過來。”
兩人的距離不過七八米遠。
至少要将手槍和引爆器都踢到手套男拿不到的地方。
“我可以踢過來,但我怎麼能确定你會不會誠實地将雪之玫瑰交給我?”
手套男的意思很明顯,要交換,那大家一起交換。
這樣的僵持沒有意義,何況手套男還有同夥,他必須要在那名同夥來之前解決掉手套男。
謝時舟:“好。但你要先将手槍踢過來。”
手套男不信任謝時舟,謝時舟同樣的也不相信手套男。
手槍和引爆器都在對方手裡實在過于危險,而且也不能同時交易。否則隻要謝時舟的右手有一分一厘地縮回甲闆,手套男一定毫不客氣地重新搶回手槍,将他射殺,再奪走首飾盒。
“那我又怎麼保證你不會對我開槍?”手套男說。
謝時舟下颌緊繃,視線銳利:“拆了手槍,卸下彈夾和所有子彈。”
“行。”
手套男見謝時舟并不上套,終于也懶得周旋拖延時間,按照謝時舟的要求照做。
手槍被拆得五零四散,子彈也一顆一顆地放在地上。
手套男再次望向謝時舟:“雪之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