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越英彙報完她在李家探得的消息,順嘴問了一下徐牧他們在炭鋪的進展。
“不出本官所料。”徐牧神色頗有點得意,“已付款明細漏洞百出。”
上官心情好,氣氛就比較活躍。吳宣和嚴林也紛紛插嘴把他們在炭鋪的遭遇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話說徐牧日間發現炭鋪賬冊中的差額,指出已付貨款高于存貨和售出成本。而施掌櫃辯解說是因為有已付款卻未記賬的情況,徐牧便派吳宣和嚴林跟施掌櫃去取付款證據。
施掌櫃一開始推說賬房不在,他本人對具體的記賬明細也不熟,所以隻是拿了一摞付款明細帳簿交差,讓他們自己找差額。
但施掌櫃棋差一着,碰上了吳宣。
本來若是換做别人,還真有可能被林林總總的明細賬簿難倒。但吳宣是内行,在看明細賬目上特别有一套。
他要求施掌櫃按他之前所說的幾項特殊付款情況出具明細賬,也就是說讓他拿出那些已經支付的,但入庫未入賬、以及既未入庫又未入賬的貨款證據。
施掌櫃也比較雞賊,指了幾處向外地貨商付款的賬目。吳宣上報給徐牧以後,徐牧當即要求查驗已入庫的貨物。
施掌櫃還想蒙混過關,硬着頭皮說一堆堆的炭都混在一處,無法區分哪些是最近入庫的。
面對他的一味抵賴,徐牧當機立斷,馬上派嚴林去清點實際庫存總數。
結果他們并未在倉庫發現高于帳冊所記庫存數額,這顯然說明根本不存在施掌櫃所謂的已經支付貨款、貨也送到了、但還未記入帳冊的情況。
此外,徐牧還當着施掌櫃的面,吩咐吳宣召集人手即刻啟程,快馬去那幾家外地貨商處驗證其向莊家炭鋪發貨是否屬實。
結果施掌櫃當下就吓得跪倒在地,老實招了。
“所以說,施掌櫃先前所謂的還未收到的外地貨,也都是瞎扯的?”施越英問道。
“沒錯,有那幾家外地貨商倒是不假,莊家炭鋪之前也跟他們訂過貨,但确實不是施掌櫃所說的未入庫貨源。”吳宣解釋道。
“施掌櫃也算聰明了,在送貨、入庫、記賬這幾個節點的時間差上做文章來糊弄我們,奈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施越英歎道。
“正是,多虧徐簽判睿智,明察秋毫!”吳宣适時拍馬道。
徐牧面無表情,對吳宣的奉承無動于衷。
施越英為吳宣解圍,扯開話題道:“有這麼一出,量他們也不敢不好好交稅了。”
吳宣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大家又繞着賦稅催征的話題聊了幾句。
施越英見炭鋪的工作大有進展,自己花的十文錢報銷也有了着落,便心滿意足地坐下吃飯。
徐牧倒真是富貴公子做派,出手大方。剛剛他們三個已吃過一巡,這會兒他又叫了點酒菜上來,皆是硬菜,什麼炒鳝絲、鮮蝦蹄子脍、血粉羹、醉螃蟹等等。
施越英平時在縣衙跟劉知縣一家吃,廚娘張媽手藝不錯,經常變着花樣做,但到底是家常菜,且劉知縣是北方人,面食居多。施越英兩輩子都是南方人,雖不挑食,也不是在吃食上講究的人,但從小習慣使然,還是偏愛味道清鮮的魚蝦菜蔬。
這會兒她奔波了一天,疲憊不堪,看見滿桌的河鮮便兩眼放光,隻象征性地客氣了幾句,就甩開膀子吃了起來。
徐牧看她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不禁皺眉。
施越英尋思跟着徐牧工作,雖然溝通交流有難度,有挨罵的風險,但吃喝用度的福利還是有保障的,于是邊吃邊發自肺腑誇道:“太好吃了,徐簽判您太會點菜了!”
徐牧聞言斜睨了她一眼,眉頭微微舒展了些。
嚴林估計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女的,津津有味地欣賞她的吃相。
吳宣此刻則是一臉“這人我不認識”的表情。
吃到六七分飽,施越英緩過勁來,渾身舒暢,也完全把之前的教訓抛在腦後,張口便問:“徐簽判下一步有何打算?能否告知,好讓卑職準備?”
吳宣在桌子底下拼命地踢她,怕她像上回那樣惹上官不快。
施越英話既已出,也豁出去了,準備跟徐牧好好溝通一下。
徐牧這次倒沒惱,答道:“當然是查莊氏解庫了。”
施越英道:“批文大約何時能到?”
“若能批,就這兩天了。”徐牧看起來胸有成竹。
徐牧的兩天确實是兩天。
兩天後清早,卯時剛過,徐牧就帶着嚴林來縣衙調人,施越英和吳宣哈欠連連地跨出縣衙大門。
這次徐牧坐了馬車來,施越英疑心他是不是怕重蹈她的覆轍:不幸踩到狗屎。
嚴林趕車,馬車轅座上擠不下三個人,吳宣便紳士地讓施越英往車廂裡坐。
五月的清晨還有點冷,再加上今日小雨,施越英也不客氣,擡腿上車,在風吹雨淋和與臭臉上司共室之間毅然選擇了後者。
畢竟對于此刻發困的施越英來說,身體舒适比精神舒适更重要。
她掀開簾子跟徐牧打招呼,車廂内的暖流夾着一絲香氣撲面而來,熏得她鼻子癢,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徐牧正閉目養神,聞聲睜開眼睛,見她彎着腰,半尴不尬地縮在車廂門那兒,沒好氣道:“别杵在那裡了,動作快點!”
施越英揉了下鼻子便鑽進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