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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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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掀開棉簾子進來,一身壽字紋栗色袍,戴羊皮手籠,方口常笑,是個半老的人。

他拱手說:“在下姓董,名學心。原是濟甯府裡破落戶兒,現寄居德州做壽衣壽材買賣。因為做死人生意,所以開了‘陰陽眼’,常年看相——權當個愛好,倒不圖錢。”

蘇韌讓他坐,道:“你既出身濟甯府,為什麼要和姓袁的過不去呢?”

董學心笑道:“在下和大人一樣由心而發。這袁知府不是正途出身。他曾和未發迹的蔡文獻公為鄰,後來文獻公當權,他捐個知縣,走了蔡家門路,占住濟甯府十多年。素日欺男霸女,搜刮盤剝,無所不至。被人參過多少本,都搬不倒他。隻因他總向蔡氏谄媚,厚于賄賂京裡官員,有人替他說話罷了。”

蘇韌道:“底下的事,京裡閣老哪裡知道……”

董學心道:“正是上頭不知道,所以才有魚肉鄉裡之行。說到這袁知府,數月前,他替蔡文獻公建立好祠堂,想在堂前再添個水池子,結果挖出來好多古代行宮刻龍的柱子,袁大敬聽了風水先生的話,為壓龍氣,養了幾百隻烏龜在裡面……所以山東一帶,近來兒童都有歌謠說‘草木天下,金鳌争榮。竹子開花,蛟龍出海’。”

“草木天下,金鳌争榮。竹子開花,蛟龍出海。”蘇韌默念一遍,道:“此種兒歌參不透,還是少傳為妙。”

董學心道:“大人高見。凡是亂世,谶(chen)語才行。當今太平盛世,參透無益處啊!”

蘇韌想:雖然盛世,但皇族衰微,各地民怨,似非久長之道。自己也就是給皇帝宰執當個手下,不用再琢磨了。

那董學心看了熟睡的孩子,道:“在下過來,是懇請大人讓在下照管這個孤兒。多年前在下于德州納個妾,始終未曾生育。此次她随我在船,與我商量收此兒隐匿德州,算是她兒子。她老了好有倚靠。不知大人以為可否?”

蘇韌道:“你不便此刻帶他去。出了濟甯地界,讓你如夫人過來抱他。若他不哭鬧,便跟了你們去吧。”

董學心走後,蘇韌取出幾件皮衣,蓋于自己身上胡亂睡了。

次晨出發,兩船前後相随。蘇韌白日讓南羅陪小孩玩,晚上讓他躺在自己艙房。

因打算送走,蘇韌故意不與孩子搭話。他睡着時,蘇韌注視良久,想這孩子和蘇密蘇甜不大一樣。

蘇甜蘇密曾是平民小孩,從未饑寒過一天,亦沒有經過生死劫難。而這孩子劫後餘生,命如蜉蝣。

他想自己兒時曾孤苦無依,幸遇譚老爹父女,混到今日,實是天大造化。孩子去那董氏人家,不知将來如何。

若姓董的若開始不設法,孩子早被打死。好壞都是命。

出了濟甯府,兩船停泊在僻靜河段,董家之妾依約來接孩子。

那小妾三十上下,舉止倒端莊。蘇韌留心小孩玩了一會,便甚依賴她。便簡單作别,許他們抱孩子到他們船上去。

到了德州,船行極慢,蘇韌心焦,想天公不作美,未知能不能回家吃上年夜飯。

停泊驿口,蘇韌讓南羅江魯采買東西。姓董的船先到了,正專門候着他。

董學心登船,向他下拜告别。

蘇韌攙扶起他道:“董老哥,何來這禮數?你好好去,來年大吉!”

他躊躇片刻,添上一句:“那孩子……将來遇到難事。你們還來找我罷。”

董學心說:“大人恩德,小的沒齒難忘。隻是小的有句不當講的話……思來想去,雖是愚見,還是直告大人。”

“你說。”

“小的看相雖久,到底不敢打包票。大人之相,金玉為質,萬中無一。然大人之氣,外暖内寒,不宜驟進。若貿然求升,反而折損自身,招來禍害。小的看報上說:大人幾年間由吏員升至知府。江南報捷不久,大人再蒙朝廷召喚。如此順意,大人應避此鋒芒,緩緩行路。此去若有清貴之職,大人不妨守上幾年,旁觀時局風雲,以求漁翁之利。若無法求得清貴之職,大人不妨虛與委蛇,時常稱病,以免‘木秀于林’的大患。小的說此話,實是仰慕大人之人品,望大人寬容。”

蘇韌認真聽了,歇了一會兒,對董學心溫言道:“董老哥,你好好去吧,來年大吉!”

董學心會意去了。蘇韌到船外,見董家小妾和那小孩跪在雪地裡,給他磕了頭。

蘇韌揮手,便回艙中,心中并無留戀。董學心之話,像埋了根刺。蘇韌審視自己,承認有幾分理。

然自己回京後,恐怕依然身不由己居多。前有蔡述,後有沈凝,均少年得志,炙手可熱,家世非富則貴,與皇家淵源極深。

自己此刻不是“木”,還隻是根藤。需要的擇良木而栖,汲天澤而爬。這種人坐閑職,稱病,做壁上觀……談何容易?

相士之言,姑妄聽之。等船開出了山東,蘇韌确實未再挂心。

一路雨雪交加,挨到通州碼頭下船時,已是小年夜。

蘇韌在碼頭雇了記名下最昂貴的包程馬車。他問車把式:“何時能到?”

那車把式對他住的胡同名肅然起敬,曉得他是有來曆的,彎腰道:“回爺,一年中到這時了,那前方積雪——實不好走啊。若抄小路,夜裡敢則是能到。小的這是年前最後一票生意了。”

蘇韌添了塊碎銀子給車把式道:“辛苦你了。趕路吧!”

那車把式還有高大副手,長鞭揚開,威風八面,頃刻跑起馬來。蘇韌雖以為有些嚣張,但他回家心切,顧不得許多了。

蘇韌半閉着眼,和着車轱辘,手指在豪華馬車的毛皮座位上輕敲。

他聽坐在車廂後面扒着車簾的南羅叽叽渣,想起少年是頭回來帝京。

曾幾何時,他對帝京,已沒有了好奇。妻兒在處,心之所寄,便是家鄉。

到黃昏時,蘇韌正沉思,忽覺車速慢了下來。那車把式扯開了嗓子罵人,外頭更是喧嘩。

蘇韌掀開皮簾子,見已到了帝京郊外,抄了鄉野近道。

不巧撞上了一隊人。那些人趕着好幾十輛車,上頭是牲畜,還有大量貨物。

車把式嚷嚷,那些人不甘示弱。雙方差不多要吵起來,蘇韌叫江魯去問問怎麼回事。

江魯回來禀告:“大人,他們是昌國公主莊戶,附近就是馮驸馬别墅。這些年貨今兒一定要送到,他們橫豎是不肯讓的。”

蘇韌對暴怒的車把式笑歎道:“公主驸馬年貨不可教耽誤了。老哥,咱讓讓成不?”

那車把式見他這樣,回過神來,上車将馬頭往邊上撥了。

誰知,馬才走了幾步,車子便轟然一聲,陷入了條冰雪覆蓋的淺旱溝。

車把式驚叫“壞了!”。蘇韌下車,發現馬車車轅折斷了。

蘇韌暗想:竟有如此不巧事,果真是“欲速則不達”?

趕車的捶胸頓足。天将入夜,四周郊野,一時如何能更換到車轅?

蘇韌沉吟片刻,道:“你們先在這裡守着。我同驸馬府上管家有幾分交情。我随那些人到他那去,許能設法。”

他留小厮在車内。自己帶着江魯,在雪裡深一腳淺一腳走,趕上了那些莊戶。

他找到領頭的,那領頭的聽他一說,下馬緻意,請蘇韌坐在一輛堆了布匹的牛車上。

不久,蘇韌便到馮倫别業。馮家管事的本認得蘇韌,隻是見他坐在這隊車中上門,不免驚訝。

蘇韌道了原委。管事的正忙得不可開交,指馬廄對蘇韌說:“大人您本是貴鄰,公主向來眷愛你娘子……換作旁的日子,小的即刻便為蘇大人想法子。可今大雪……您瞧眼那邊……小的稍後為大人盤算如何?”

蘇韌一瞧,馬廄裡停着十幾輛裝金飾彩的豪門馬車。也有車壞了,馮家仆役正忙于更換部件。

“馮大人正有客?”

“是哇,”那管事聳肩道:“今兒裡頭貴人實在太多!大人容小的往裡面通傳一聲。總不見得委屈大人坐在此處等吧。”

過了一盞茶功夫,裡頭出來個錦袍家人,說驸馬請蘇大人到園子裡相見。

蘇韌冒着寒氣,往園子裡走,問那人道:“今兒大雪天,驸馬爺怎請了許多貴客?”

那人說:“大人有所不知,咱府裡這别業地處一脈溫泉之上,因此京裡獨此處梅花開得盛些。諸位驸馬年年冬天在此雅集賞梅。今年花開得早,因此上大家會得早些。若等過了年,那梅花便無綻放之姿了。”

蘇韌點點頭,想“暗香”雖停刊了,驸馬們閑情逸緻還是一點不少的。

他過一片梅林,走到一間抱廈,隻見晶窗四開,一道黃花梨浮雕的“竹林七賢”巨型屏風前。

諸位驸馬無一不着貂裘狐腋,正在煮酒談笑。

蘇韌輕抖披風,脫下風帽,手彈衣襟,給馮倫及諸驸馬請安。

馮倫道:“我們竟不知,你能從南邊回來過年?”

蘇韌微笑道:“實是皇家福澤深厚。”

“外面雪大了。今天大家賞梅飲宴,全不打算回去,你留下來過夜吧。咱們好聽聽南邊的趣事。”

蘇韌一笑,垂眼看地面,彎了背脊。

有位驸馬翹腳,對馮倫道:“人家和你我不同。小後生的娘子是自己選的,兩情相悅,歸家心切。你這糟老頭如何要耽誤他?”

衆位驸馬哄笑。

蘇韌正色道:“侍候各位大人,應是下官福分。但我包了外頭馬車。馬車壞了,想必等在車上老小心焦的不得了。若我留這,他們不好安置。暴風雪來,恐凍壞了人難過年。請大人們包涵。”

馮倫道:“既如此,稍後在我馬廄裡找車軸去換了。”

蘇韌一躬到底,感謝不盡。

正說着,有童子跑進來,湊着馮倫旁說了幾句。

馮倫揚眉道:“樓上畫師說,黃昏飄雪,水邊梅花,正缺一位佳人。哪位屈駕去那棵梅樹前,留下一筆倩影?”

大家笑嘻嘻推張雲:“小張去,咱們中屬小張年歲輕,當得起‘佳人’二字哈!”

張雲拱手:“饒了我吧。我女兒年後都出閣了……正好蘇韌在,不妨請你移步去那梅樹前,隻讓人畫幾筆,總比我合适。”

衆人慫恿,蘇韌推辭不得。他為求不彰顯,身上僅穿一身墨色氈披風。

他依言邁過石橋,走到一株綠萼梅花樹前。淺淺清水中,人與梅影相倚。

有位驸馬吹起笛子,還有家童凄婉唱道: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等唱完,蘇韌頭發上都積了雪珠,手都凍僵了,正無可奈何。

衆人對此情此景,嗟歎不已。

馮倫走出抱廈道:“年年賞梅。梅不見老,人都老了。蘇韌回朝,為你覓一清閑職可好?夫妻守幾年,莫蹉跎青春。”

衆驸馬紛紛附和。

蘇韌尚未作答,便聽有人報:宮使來到。

衆人聞言出迎。那中官快步走來,年輕秀美,正是俗稱“小梅子”的那位。

小梅子冷不防見蘇韌,楞了一愣,才對馮倫道:“萬歲旨意,賞馮倫禦苑寶梅一枝,請衆位驸馬觀賞。”

他身後兩個小宦官将罩子一揭開,卻見一盆梅花。

枝幹為檀木雕成,活靈活現。花朵為白玉,葉子為碧玉,甚冷豔剔透,香氣似有若無。

馮倫給小梅子送上一封銀子,懇請留步。

小梅子道:“各位驸馬恕罪,宮中大堆事少不了我,我還得冒雪回去。正是我姓梅呢,不然不能讓我來跑一趟。”

他經過蘇韌身邊,略點頭,輕喚一聲擦身而過。

蘇韌似聽到他說“姐夫”。但風雪聲中,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時,天色全暗,樓角殿旁,燃起許多琉璃燈。馮倫請衆人都入前廳就坐。

馮倫看了眼蘇韌,吩咐管事幾句,交待蘇韌一起先入席等候。

蘇韌不好走在前頭,緩緩跟在衆人後面。

等到抱廈中隻剩他一人了。蘇韌望眼鵝毛大雪,歎氣轉身。

忽然,他聽得背後有少年喚他:“蘇韌,蘇嘉墨。”

蘇韌聽這聲,魂靈陡然一激。他回頭看,雪裡鬥篷一閃,正是蔡述。

蔡述立在雪中,音色清澈道:“沒想到此處見到你回來。你才剛入了我們的畫,看來是走不出去了。”

蘇韌方知蔡述剛才與畫師同在樓上,見他開起玩笑,更覺寒意,躬身說:“卑職入京,自然應來拜會閣老。方才我一心賞梅,未發現閣老早在高處,請閣老包涵卑職失敬。”

蔡述說:“你看那樹綠萼梅花麼?”

“是啊。京中嚴寒,少有梅樹。這種更稀奇。”

蔡述輕笑:“這株梅花在我兒時死了,害我哭了一場。然而之後它又活了。死了活,活了死,隻能說它是梅精。”

蘇韌瞥了眼梅花,雪夜辨不出芳姿。隻蔡述牙齒細潔,色如蘭蕊。琉璃燈光一照,寶光變幻,略有些詭谲。

蔡述再問,才知道他車壞了,說:“我今夜同姨父們留在馮園。你若急于走,坐我的馬車先回城内。”

蘇韌忙推辭,話鋒一轉道:“未知年節裡,卑職何時可上門給閣老拜年?”

蔡述指頭撥雪,走了幾步,展顔道:“我不過年的。随你哪天來,帶上譚香母子。女兒念他們。我還有話說。”

蘇韌心想:女兒,是我女兒,還是你的女兒?抑或兩者皆是?

蘇韌和蔡述在席面上坐得較遠。因他惦記着事,食不甘味,強打精神,應付左右問話。

不知過了多久,雪漸小了。驸馬們酒興更濃,擺開山海經,談得天馬行空,唯獨不提朝局政事。

蘇韌擡頭,卻見蔡述早已離席。

蘇韌是個細心人,揀選些酥酪點心,乳鴿,八寶鴨放入面前一個食盒内。

管家上前和蘇韌說幾句。蘇韌走向馮倫低聲說:“多謝大人,下官先告辭。我在府上讨些食物賞外面,全是大人恩典。”

馮倫小聲囑咐:“你此刻正好上路。待我奉公主回城後,你再來見我。”

蘇韌答應,悄沒聲息退出。到門口會合了吃飽喝足的江魯。

馮府家人趕車送他,還有幾個小厮舉着火把騎馬跟随。

見了車把式他們,遞給他們食盒,大家異常高興。

他們草草吃完,蘇韌便與馮府人告别。茫茫雪夜,趕車的再次揮鞭上路。

夜深,江魯挺着長腿睡着,南羅趴後座行禮上小聲呼噜。

蘇韌心想:如此也好。省得半夜到家,打攪他們娘兒倆睡覺。

他自己有幾分瞌睡,朦胧中隻覺車子震動。

天蒙蒙亮,有人吆喝停了馬,粗聲道:“到了!”

蘇韌睜開眼睛,掀開車簾,見車把式反在副座上呼呼大睡,手持缰繩的副手生硬地再說了一遍:“到了!”

蘇韌舉頭望,明白無疑身處帝京城内。可他面對的,恰是一所陌生的院落。

他心内一沉,不禁反問道:“到了哪裡?”

那副手亮出尖刀,黑臉說:“别廢話。快下車!”

蘇韌眸子轉動,拍了拍幹燥雙手,吹開手上沾的毛絮。

他算算:今天該大年夜了。自己千辛萬苦,都沒到家,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

他心中登時郁怒,面色如水。冷冰冰笑了聲,問:“噫?你們這是唱得哪一出呢?”

(本章完畢。預知後事,請看下章。)

此次更新時間比較久了,抱歉抱歉。請大家原諒!

5月份我還是會更新三個章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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