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小聲試探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被流放啦?”
8044犯難道:“我隻是個執行看守任務的系統,類似你們人類監獄裡面的獄警,給你定罪的是‘讀者反饋系統’,等同于人類社會的法官,所以你還是會被流放的。”
8044莫名有些愧疚和心虛,又補充道:“流放期間我會全力上訴的!”
溫頌認命地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被流放,總不會再碰到莫傅文了吧。
***
溫頌被流放的第一個世界,是從一篇名為《無情道君蝕愛追夫:大師兄哪裡逃》的古早修真甜文延伸來的。
從倆主角的角度來看,這是篇甜到發齁的甜寵文,但從溫頌即将扮演的炮灰配角來看,這篇文無異于滿清十大酷刑。
他這次扮演的是一隻孤魂野鬼,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陽間逗留過久,無法投胎,被路過招魂的修士封入傀儡身,自此便多了一個主人。
盡管是以自由為代價,被拴在主人身邊,但他很是歡喜,因為主人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但主人不隻有他一隻傀儡,作為湘西地區巫術氏族的嫡長子,主人最拿手的便是招魂制傀,平常出街都有數十隻傀儡随侍左右,他根本排不上号。
為了在主人面前争得一席之地,他上刀山下火海,幹活兒賣命都很積極。
主人說他最讨厭某某派某某人的那副嘴臉,他就氣洶洶地偷偷潛入對方門派,準備将對方解決掉,最好是抽出魂魄拿給主人煉魂,哪成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對方不僅沒死掉,還耀武揚威地寫了封信傳過來,說主人制的傀儡實力太差,不如開個價賣給他。
主人被氣得三天三夜沒臉出門,溫頌也被罰三天三夜不準吃飯,最後差點餓死在門前,幸好有其他好心傀儡給他遞了兩個饅頭,這才勉強撐過去。
自此以後,溫頌被勒令不能接手那些重要的任務,隻能去山裡摘藥材,或者是在主人探洞尋寶時,走第一個打頭陣,純純試水工具人。
盡管如此,他也沒絲毫怨言,隻是在吃飯時容易黯然神傷,他盡心盡力完成的任務在其他傀儡面前根本算不上什麼,因此每次分得的饅頭就隻有半塊,根本填不飽肚子,隻能扯點草根吃。
有時也會有傀儡兄弟施舍他一塊半塊的,這些恩情他都銘記于心,隻是想報答的時候卻犯了難,他看着眼前一衆傀儡的身型長相,完全就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高,一樣壯,相同的眉眼,隻眼神略有差别,他根本分不出來給他饅頭的是哪位。
說起來溫頌也挺好奇的,為什麼主人做的數十具傀儡中,除了他以外,其他傀儡都長得一模一樣,直到某晚深夜,隻吃了半塊饅頭的他實在餓得睡不着覺,在院子裡扒拉草根吃,看到主人房間裡的燈光亮起,他鬼使神差地潛過去偷看,竟發現主人正對着一幅肖像畫喃喃自語,臉上是溫頌從未見過的柔情。
更讓他震驚的是,他那些傀儡兄弟的模樣竟跟畫像上的人物如出一轍。
這事兒在他的心底藏了大半個月,直到主人被極上宗玄清劍尊收下成為内門弟子,他瞧見主人大師兄的容貌,滿腹疑惑才瞬間消散。
隻是了然于心的同時,隐隐又有些失落。
他警告自己不能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他的主人裴重衍,可是湘西地區鼎鼎有名的天才修士,不是他這種孤魂野鬼能夠染指的。
隻有人中龍鳳才配得上他。
***
裴重衍上輩子是無情道第一人,世人皆說,他是修真界最有可能飛升成仙的修士。
為了早日踏上仙途,他斬斷所有情絲,殺妻證道,卻在飛升前夕被雷劫劈得生不如死。
數道疾雷交織成電網,将他死死裹住,将死之際他忽然回憶起道侶與自己的恩愛往事,心中滿是愧疚,于是拔劍自刎,用畢生修為換得來世與道侶重逢。
裴重衍帶着為數不多的記憶投胎到今生,發誓定要找到道侶,全力彌補對他的虧欠。
前世締結良緣,道侶雙方會在魂魄上烙下同心印,因此裴重衍找得并不算辛苦,隻憑借殘存記憶進行搜魂,很快便得知自己前世的道侶就是當今極上宗的大弟子,莫君珩。
按捺不住愈發強烈的思念,裴重衍扮做極上宗外門弟子偷潛進去,刻意制造偶遇。
那真是一名清雅矜貴的世家公子,身姿挺拔如柏,玉冠束發,眉眼間帶着淡淡的笑意,顯得平易近人,令人心中頓生三分好感,一舉一動都是謙和溫潤的文人風骨,不像是修行的仙長,倒像是凡間進京趕考的書生。
僅此一面,裴重衍整顆心就挂在莫君珩身上了。回家後他迫不及待地蔔算今生能否締結前緣,卻發現莫君珩的命盤上伏有大劫,輕則命懸一線,重則魂飛魄散。
将功贖罪的時機到了,裴重衍着急忙慌地翻閱各種偏方異法,終于從江湖術士那兒找到一本極邪門的功法——八字相同者,可互換命格,以此抵災。
莫君珩的八字極為罕見,裴重衍尋遍天南海北,都沒找到合适的人選,直到他無意間得知手裡養的一隻傀儡,其八字竟和莫君珩完全重合。
那隻傀儡便是溫頌。
他算是裴重衍不願提及的敗筆。
論容貌,他與莫君珩絲毫沒有相同點;論能力,他接手的大小事務就沒一個能成的,暗殺敵人差點被非禮,探洞打頭陣還會走錯路。裴重衍的耐心幾乎告罄,試過幾次想把溫頌拆掉,但都被各種原因擱置,現在看來這隻蠢傀儡的用處還蠻大的。
後來溫頌被拴在家裡休養,每天不用幹活都能吃大包子,不限量,還都是肉餡兒的。幸福來得實在突然,他每頓都吃得腦滿腸肥,發誓要給主人當一輩子的牛馬,平日裡端茶倒水都更勤快了。
隻是不到半年,他的好日子終究還是到頭了。
那日烏雲密布,雷電交加。他剛吃完五個大包子,準備收拾碗筷,卻見裴重衍神情癫狂地沖進來,把他連拖帶拽地拉出門,手腕像是被鐵嵌咬住,忍他怎麼喊疼對方都無動于衷,隻腳步生風地,往雷電最密集的地方走去,嘴裡還不停呢喃着“快點”“來不及了”。
莫名恐慌在心底蔓延開來,他咬牙刹住腳步,腳尖岔進土壤,前方拉住他的裴重衍被迫停下,忽地轉過頭來,臉上布滿暴起的青筋,表情猙獰而扭曲,眼神異常陰鹜,直直釘來,“休想阻止我”。
溫頌害怕極了,唇色早已慘白,剛想開口卻被符紙封印住全身,動彈不得,隻能跟着裴重衍深入雷陣中心。
漫天的電閃雷鳴中有人正蜷縮着,四方天的雷電猛烈襲來,溫頌這才看清楚那道身影竟是主人的大師兄莫君珩,隻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被裴重衍扔到空中,本該劈向莫君珩的雷電硬生生拐了個大彎,全部打進他的身體裡面,撕扯皮膚,肝髒俱裂。
他好疼啊,可是他說不出話,連喊疼的權利都沒有。
透過密密匝匝的雷電,他看到裴重衍如珍如寶地将莫君珩扶起,表情既是心疼又是慶幸。他的魂魄被雷電打散,落下一縷飄到倆人身邊,他聽到莫君珩擔憂地問,究竟是誰幫他擋了雷劫。
裴重衍不甚在意地說:“一個沒開智的死物,專門用來為你擋劫的。”
莫君珩如釋重負,他不願讓萬物生靈幫他渡劫,于是選擇自己硬抗,隻是他這小師弟實在想得周到,向來平靜的内心忽然泛起一絲漣漪。
經過此次渡劫難關後,莫君珩的修仙路越走越順,裴重衍也憑着小師弟的身份,與他越走越近,倆人互生情愫,最後在修真界衆人的見證下締結良緣,流傳百世成了一段佳話。
至于溫頌。
本就是孤魂野鬼,被雷電打得魂飛魄散後,哪還有人記得他,隻是偶爾在莫君珩回憶與道侶的點滴過往時,會想起他的存在,至于姓甚名誰便不大清楚了。
而在裴重衍看來,溫頌在陽間遊蕩那麼久,被他招入傀儡身,享了一年半載的福氣,最後讓他替自己的道侶渡劫。
也算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