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洞天随機散落在秘境各地,有無數遠古時期遺留下來的法寶機緣,又分為大福洞、小福洞。
小福洞即無主福洞,是天然形成的福洞,内部的法寶大多破敗,不算兇險。
大福洞則為有主福洞,是遠古大能死前憑一縷殘魂留下的一片小天地。其中暗藏福洞主人留下的考驗,兇險有之,所得機緣也說不好。有可能得到洞主的傳承一步登天,也有可能隻是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秘境内,大福洞的數量遠遠少于小福洞。趙行舟前生探過的福洞不下二十個,大福洞也就三個。
藏明月一個大福洞,給了一本破書;半仙一個大福洞,給了幾句瘋話。倆人一個比一個修為通天,也一個比一個讓人摸不着頭腦。
一行十三人由觀雲峰小弟子莫莫引路進入福洞。眼前景色周邊從樹清水綠,眨眼轉變成一片漫無邊際的暗色平原。隊伍中有人驚呼出聲,便見一輪赭色殘月驟然闖入視線。
鋒利的勾月挂在極低的地平線以上,幾乎占據了近三成的天空,令人膽戰心驚。無數殘破的兵器像野草一樣斜插在地面上,土地泥濘,散發着難聞的腥氣。
此處像一個風雲詭谲的遠古戰場,土壤被血浸透,足以窺見當初戰況之慘烈。
沒人知道這地方戰死的究竟都是什麼人,亦沒人知道這場壯烈的戰役是因何而起,因何而落。
入福洞時,人必經過此地。自古以來,無人說得出緣由,漸漸地也就無人再深究了。
再向前看,不遠處立着一座破敗的院落,大門緊閉,是整片戰場中唯一的建築。
年輕弟子們第一次經曆這些,難免興奮。
有人緊張,有人戒備,更多的是好奇。空氣潮濕陰冷,微風一過,皮膚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莫莫走在最前面,覺得很刺激。他想随手撿一把兵器看看是什麼寶貝,還沒伸手,被身後出現的一人打斷,“别動。”
莫莫吓了一跳,下意識看了一眼沈文铮,見她沒說話,便轉頭瞪着趙行舟,“你怎麼走路沒聲音的,很吓人知不知道!”
趙行舟進洞時就看見這小子東瞧西看地不安分,便笑道,“這上面可是有厲魂詛咒的,你不怕被纏上?”
“什麼?”莫莫愣了一下,不知這妖話是真假,但看此地詭異的氣氛,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東張西望看了一通,不見異動,便道,“我乃昆侖觀雲峰内門弟子,上能斬妖辟邪,下能除魔衛道,豈會怕區區厲鬼。”
這話調門雖高,聽着卻沒什麼底氣。趙行舟表情詫異,“你竟要以築基期的實力硬扛化神期的厲鬼?”然後讓開身,“不愧是昆侖内門弟子,當真是厲害。那請便吧。”
“化、化、化神?”莫莫結巴了,“哪裡來的化神,怎麼會有化神?”
“能盤踞在此地千年不散的冤魂,至少也是化神了。”趙行舟往更遠方看去,無數兵器上凝固着褐色的血迹,語氣幽幽,“這玩意兒你碰一下就算是被纏上了。運氣好的話,找個化神以上的生位、守位,幫你渡了,倒也沒事。運氣不好,輕則一死百了,重則做鬼都不得清淨。唉,那才慘了。”
眼瞧着小弟子個個聽得臉色發白,趙行舟回身,安慰似的拍了拍莫莫的肩膀,“不過沒事啊,反正你是勇敢的昆侖内門弟子。化神期才哪到哪,你又不怕。”
莫莫身體僵硬,臉色白裡透綠。他不過築基中後階,若被化神的詛咒纏上,簡直不敢想象後半生會慘成什麼死樣。更别提找化神以上的修士幫忙。整個昆侖掰着指頭都數不上幾位的人物,此刻讓他上哪去找去?
此妖倒好,把化神以上說得跟地裡的大白菜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誰呢!
轉念一想,對方也不過一個剛剛金丹的植物妖,上哪知道這麼多秘密。莫莫強撐氣勢倒退了幾步,指着趙行舟道,“你倒還挺能編故事的,小道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修士,豈會被你幾句話唬騙?”但到底沒敢再去碰那兵器,而是回頭求助于沈文铮,“文铮師姐,他騙人的吧?哪有這麼玄乎的事。”
沈文铮一時拿不定主意。方才莫莫偷拿刀的動作并不突出,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到。此妖要是不出手相助,也隻怪得到莫莫自己不小心,怪不到别人頭上去。他會出言提醒,不過就是他樂意。
沈文铮未曾踏足過福地洞天。以前聽師姐提起,遠沒有這麼多的細節。眼下她身為昆侖掌門的嫡傳弟子,不自覺成為整個隊伍的主心骨。衆人信服她,認為她可以在關鍵時刻做出最正确的判斷。她隻能逼着自己來做判斷。
錯一步就可能把所有人領入深淵中,這份責任不可謂不重。
她又想到了樹妖的秘密。此妖得了心元劍君的傳承,雖不知有幾成真傳,但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也是正常。
至于心元劍君……
沈文铮呼出一口氣,“我想他是對的。大家在秘境之中務必要謹慎行事。”
此話一出,立時引來衆人的騷動。沈文铮對趙行舟道,“謝謝。卻不知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趙行舟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思忖一番,遂指着不遠處的院落大門道,“且記住三點吧。第一,這個大門以内的東西是幹淨的,想拿走各憑本事。第二,大門以外的東西碰都别碰。……”
大部分人認真地盯着他,趙行舟伸出三根手指,“第三,如果在秘境中看到任何屍骨,記住了啊,無論是人是妖是魔,任何屍骨,記得跑遠點。”
“為什麼?”另一名龍硯峰的小弟子忍不住道,“如果我有想要的法器正好穿在某具骷髅身上,難道就隻能錯過了嗎?一定有破解之法才對。”
“當然有。”趙行舟道,“和洞主打一架,打赢了東西就是你的了。”
小弟子張着嘴,半天才找回聲音,“洞主,打、打、打架?”
趙行舟忽然湊近道,“你信了?”
小弟子一呆,趙行舟微笑,“行走江湖多留個心眼,當心以後被人騙得回不了家。”
言罷不再逗留,笑着推開了院落的大門。
黑衣人走至樹妖身側,莫名撂下一句,“你和小輩倒有話聊。”
樹妖笑着搖頭,二人隐于門後,不見身影。
衆人見有人領路,忙跟着進去了。沈文铮留在隊伍最後,被鐘楓離喚了一聲,方才回神。
她懵懂向前走。
沈文铮并非容易輕信别人之輩,這份信任也不全來自此妖的所作所為。
自習劍以來,心元破法劍訣一直是她的精修方向。她沒見過心元劍君本人,隻是隻言片語聽說過趙行舟的一些事迹和傳聞。江湖對其評價毀譽參半,昆侖人對此人的感情更是複雜。
相傳百餘年前,趙行舟在西洲齊雲桃源參宴。面對衆人莫須有的污蔑指責,他不争不辯,隻是散場前笑着掏了掏耳朵,“廢話連篇。”
而後面對數大名門口誅筆伐,他不惱反諷,“爾等整日對妖魔鬼怪喊打喊殺,慣以聖人君子自稱。在下讀書不多,不知聖人君子原來是這副獠牙滿面的嘴臉。”
面對圍剿,他孤身一人,又道,“我趙行舟今日便叛出昆侖了又如何。想要什麼,盡管打赢了我來取,不必再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便是最後一戰,他仍笑看衆人,“人間一遊,風光無數。我不虛此行,隻是可憐你們這幫人。”
“天下不可憐你們,我可憐你們。”
至此一役隕落。
沈文铮想到這裡,心中說不出什麼情緒。心元劍君不單是修真界壟斷百年的一代驕子,更是劍道史上無可替代的一縷清風。沈文铮決定信任此樹妖,又何嘗不是透過百年歲月,去信任那道虛無缥缈的劍影呢。
福洞内。
建築比外觀更加破敗,有人随便踩住一個門檻,門檻應力便碎。房梁亦搖搖欲墜,每當有人進入,便更加晃動一份。
衆人進了大門後,自覺在院落中搜刮起來。趙行舟走到隊伍後方,漫無目的地打量院落, “啧,破成這樣。”
邊走邊打量,頗為嫌棄,“不愧是試煉第一層,小福洞裡簡直沒見過比這還爛的。”
陳時易與他并肩而行,兩個人無欲無求的樣子和一衆人形成鮮明反比。陳時易道,“小福洞看不上,你想進大福洞?”
趙行舟以雙手交疊在腦後,“這話說的,好像想就能進一樣。”
陳時易道,“有何難?我替你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