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我已經搜過他的神。”趙行舟謅了個理由,免得小道士沖上來綁人,“這紙上記載的東西他一概不知,我們還是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線索吧。”
小道士錯愕,“師兄你……對他搜神了?”
數天前,琦淵薛從任對趙行舟用的,和陳時易對整個昆侖所用的,都僅是神識勘查。搜神術有所不同,雖同為低級法術,但用途比較特殊,常為正道修士所不齒。
但趙行舟目前是一個為了争風吃醋可以給同門下瀉藥的人,想來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否則修真者對一個凡人使用搜神術就太過分了些。
果然,小道士聽後沒有懷疑趙行舟話中的真實性,隻是不贊同道,“師兄,你這樣回去,師傅又該責罵你不守規矩了。”
趙行舟去角落拾起招魂幡,聽到這話,不免回想着他上次挨師傅罵是何年何月的事。
挨罵不記得,不過百年前謝海生提及搜神術時那副混不吝的态度,他倒記得。
“什麼正的邪的。甭管誰搜誰的神,被搜的那個要怨也隻能怨自己技不如人。勤修苦練,用實力說話,方為正道。有廢嘴皮子的那功夫不如多練兩劍。”
要不說昆侖淩絕峰風評一直以來都不怎麼行呢,顯然很早以前上梁就不正。
謝海生帶徒弟全靠散養,态度鮮有尊卑上下之分。趙行舟修道百年來,無論在外面受多重得傷,隻要能活着回去,他師傅就覺得萬事大吉了。而他師傅的師傅,包括再往上的兩任峰主,雖都未見過,但聽傳聞也都不是什麼正經修士。
自古以來淩絕峰最大的傳統就是誰拳頭硬聽誰的,是故每一任淩絕峰峰主的實力都異常蠻橫,放眼修真界難有敵手。
至于其他的規矩,就相當松散了。
小道士不知道趙行舟在想什麼,接過他手中的招魂幡,臨出門前猶豫了一下,轉頭對王二道,“你……此事你不知情,算是我們冒失。”又道,“隻是此事人命關天,若我師兄方才的做法讓你不舒服了,你也别怪他,我向你道一聲歉。”
“你師兄?”不知是否因為痨病,王二這三個字念得不重,而後冷笑一聲,語氣陰測測的,“他若有話自己會和我說,用得着你來替他帶嘴。”
這話态度十分不客氣。小道士心中的愧疚立刻煙消雲散。
論往常他們這些修士出入尋常人家,哪一次不跟神仙下凡似的,被供着被擁簇着。這次他們分文不取來幫忙,就算有些行為沖動了,也情有可原,何至于被人這樣對待。小道士氣道,“我師兄就算對你搜了神又怎樣。他發現你是無辜之人之後,不是馬上替你松綁了嗎。你這人真是……”
說着,小道士提起招魂幡,對趙行舟不滿道,“走,師兄,這人是非不分,我們做我們的正事去,别跟他一般見識。”
來此幻景被人叫“師兄”的次數,估計比他曾經幾百年加起來都多了。趙行舟心裡琢磨這事,笑着搖搖頭,步子還沒走出去,手臂被另一隻手蓋住。
伸過來的手指修長,泛着冷意,指骨分明有力,令人很輕易便可想象到其握劍時的樣子。
可惜這隻手此刻握着的不是劍,是趙行舟的臂彎,手主人的心思也全然不在修行上。陳時易語息低沉,字如碎冰似的往下掉落,“去哪?”
這隻手在此時伸過來,平白給人一種不單為了攔人,更像是下意識在争奪某種權利的感覺。
雷息細如蛛絲從他張開的指縫間閃掠,戾氣隐現。小道士無所察覺,聽到一句反問,便不明所以地回頭,“怎麼,我們抓鬼你也要去?”趙行舟卻察覺到了異樣,立刻擡起手蓋在抓着他的那隻手上。
雷光細密,在趙行舟掌下有輕微蜇人的感覺,而後消失無蹤。
剩下突出的骨骼感,看着冷,觸感一層溫熱。
“既然是你家正在發生的事,按理該有主人在場,免得打壞什麼東西要我們賠。”不等小道士說什麼,趙行舟率先向後偏了下頭,“你去也是應該的。”
和話語中的生疏不同,手掌傳遞過來的隻有一個意思,很鎮定,示意他不要亂來。
兩個人的手幾乎是一接觸便同時松開了。
小道士一想,“說的也是,那你便随我們來吧。不過你要跟緊我們,不要亂跑。”
再去看王二,他不知在想什麼,緩緩将一隻手負于身後,有些無法集中精神的樣子,隻盯着一個方向出神。這動作讓他做出來仍顯得冷傲。而後他一言不發地側身出了門。
“哎!我剛說了讓他不要亂跑,他怎麼走前面去了,待會被鬼沖撞了可沒人管你!”
趙行舟跟着往外走了,心想,擔心他?不如多擔心擔心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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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正門,陰氣從外滲入門縫,沿着青磚地闆往内湧入。
“砰”、“砰”,有重物撞擊大門門闆,一下一下,無序而沉悶,此起彼伏,似乎在等人開門。
庭院圍了五六個無臉仆從,手裡拿掃帚、拿鏟子的都有。不過看那個發抖的樣子,隻怕開門第一下就要做鳥獸四散了。
冬冬和千奕站在正對着門的地方,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凝重。小道士忙上前示意,“冬冬師姐,大師兄,我把師傅的招魂幡取來了!”
鵲妖被外面的聲音鬧得精神緊繃,聽聲一轉頭,不巧又看到那張酷似某人的吓人的臉。他渾身一哆嗦,腿一軟險些跪下,連忙把頭扭回去了。心裡默念,冷靜,冷靜,此人和南仲君八竿子打不着,你别自己吓自己。
冬冬見到招魂幡,臉色稍緩,“還是師傅想的周到,此次多虧你們來了。”說罷看向門外,臉色變得很難看,“我真的沒想到,此處竟會有人煉制屍偶。”
“屍偶,那是什麼?”小道士不解,好奇地幾步上前,趴在門縫上往外瞧。“門外的難道不是鬼嗎?”
正說着,一個渾濁的眼白忽然緊緊貼着門縫,像一隻爛掉的魚眼,與小道士對視正着。
腐爛的惡臭混合着陰氣湧入,不是虛無缥缈的鬼,分明是死人的氣息。小道士一驚,臉色發白倒退了幾步,招魂幡險些掉在地上。
“是什麼?唔……”小道士捂嘴,勉強忍住惡心。他雖是修士,但尚且年少,修為也僅僅處于煉氣初期階段。說到底隻是比普通人身體稍微結實些罷了,哪裡經曆過這種場面。
冬冬比他好一些,但修為也不過築基初期。她臉色也不比小道士好多少,道,“屍偶,之前聽師傅說起過,我也是第一次見。生時慘死,以怨氣結契,死也不得安甯,是那些喪心病狂的魔修慣會用的禦屍手段。”
說到這,冬冬臉上浮現出擔憂又深惡痛絕的神情,“我們正道之士,與魔修相見,定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你要速速把此地情況傳信與師傅,在師傅來之前,我們四人絕不能出事!”
“好、好。”小道士有些慌了,他手忙腳亂從懷中取出一個紙鴛,那紙鸢顫動了一下翅膀,慢慢飛到天上,然後飄出府邸圍牆。
趙行舟聽到屍偶時,也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