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膛底下的喘息聲,就連金多寶都聽到了,面上的神情随之一僵。
“這……這事兒嘛……”金多寶打了個哈哈,在回過味兒的一瞬間,兩肩聳動,大笑起來,“好小子,不愧是我金少陽的徒弟!”
單烽瞥了一眼刀鋒:“對不住了,二、師、兄。”
金多寶的笑聲戛然而止:“你來真的?”
“先劁了你,再骟他,”單烽露出一個極其兇狠殘酷的笑來,在薛雲袖邊斜試一刀,“替傷是吧,你能替他擋幾刀?”
金多寶駭然叫道:“住手!你就是給我來上一百刀也無用,是轉生逆死符,要殺他,先過我這一關!”
轉生逆死符?
單烽的動作生生一頓,喝道:“你活膩了?你要替他死?”
“這不是欠了無焰太多因果麼。唉,一提這事我就頭疼,冤孽,都是冤孽啊。”
金多寶擺手道,手上玉髓珠急急晃蕩,正中那一顆珠子,爆發出不祥的刺目血光。
薛雲如被刺痛一般,别過臉去,用力眯起眼睛。
他臉容還是俊秀少年樣,雙眉斜飛,鼻挺唇薄,盡顯少陽一脈金碧輝煌的跋扈勁兒,隻是瞳仁卻格外地黑沉,好好一張金箔紙,不知被哪來的毒火燒穿一對無底洞,對他師尊更沒半點客氣。
“誰要你替了?”薛雲道,“金多寶,你要麼殺了他,要麼夾着尾巴滾蛋,少來假惺惺……啊!”
單烽一刀鞘把他抽回了地上。
“出言不遜的東西!”
金多寶頓足道:“無焰,你就認個錯吧,往後不準再睡人娘子,這事便算過去了。”
“你說得輕巧,情障是我能破得了的?再說了,憑什麼是他的娘子?你就是怕他揍你。”
薛雲吼回去,暈頭轉向之間,還死死攥着那條絲縧,被單烽緊跟着一腳踹了個仰倒,更露出不服氣的神情,野狗似的龇牙咧嘴。
單烽兩側太陽穴都突突直跳,仿佛被兇獸的利爪所撕扯,今日不洩去這口惡氣,他非得自裂丹鼎不可。
“你的廢話夠多了。”
金多寶見勢不妙,慌忙道:“單烽!留他一命,我拿一件事同你換,二十年前!”
這幾個字生生把單烽即将繃裂的神智給扯了回來。
“說。”
金多寶一疊聲叫道:“二十年前,你向我要過一道轉生逆死符!”
單烽心中沒來由地狂跳起來,頸後亦被一股刺骨的寒氣所洞穿。
這感覺極其不妙,無盡的憾恨,僅僅觸及一角,就讓他整顆心都抽搐起來。
往事皆瘡痍,但他非要抉心自食不可!
單烽一字一頓地逼問道:“我要它做什麼?”
“我哪兒知道,”金多寶道,“說起來,還是你閉關的時候,突然傳書出來,抵上幾十年交情,拿全副身家向我換一道符,說有不可不護的人,我還道你是哄騙了哪家的仙子呢。”
單烽:“我用了麼?”
金多寶道:“我上哪知道去?”
單烽不為所動道:“你知道。”
他捏準了金多寶的軟肋,隻拿餘光掠了薛雲一眼,其窮兇極惡處,即令金多寶屈打成招:“用了,用了。但我隻能感應到那道符已經廢了,别問我用在哪兒了!”
單烽低聲道:“是為了不背誓。”
金多寶道:“我可不知道你發了什麼誓,怎麼,背信棄義遭雷劈了?”
單烽不搭理他的鬼話,隻是追問:“我既用了它,為什麼還會背誓?”
轉生逆死符生效,當時的情形必然十分危急。他已決意用性命護住一人。
可結果呢?
他活着,謝霓也活着,但一切都與所願背道而馳。
這也不是局外人金多寶能答上來的問題。
他疾言厲色,無非是胸中一口惡氣翻滾,宿命茫茫中,偏有些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如巨浪連天打來,讓他看不清半點兒前路。
金多寶還在絮絮叨叨地咒罵他,單烽已不耐地揮滅了小還神鏡。
“行了,憑你師父一句話,我不殺你,”單烽道,半蹲在薛雲身邊,以刀背砰砰地敲着他顴骨,露出殊無善意的一笑,“老子不信治不好你的相思病——楚藥師,熱鬧看夠了?”
楚鸾回扒着竹簾聽得興緻勃勃,被他一口叫破,也不尴尬,隻是笑吟吟地:“破情障可不容易呀。”
單烽道:“把他那段記憶挖走呢?任你開什麼價。”
薛雲脊骨突地一跳,被單烽死死壓制着,卻還用力挑起眼皮看他,嘲諷之意如錐子一般往外鑽:“小師叔,你就是搗碎了我的識海,把我弄成個癡子,我這雙眼睛,這對耳朵,還有這雙手也不會忘,哈哈,對影自憐,我真想不明白,你連夢都沒做過,擺出這幅嫉恨嘴臉給誰看?你嘗過他的——”
話音未落,單烽已抓着他後腦的頭發,砰地往地上一撞。
“他正眼看過你麼?”單烽頰邊肌肉抽動,也笑,“沒名沒姓,師侄,你就是條野狗。”
薛雲喝罵道:“你放屁,他怎麼敢忘了我!”
他那眼神之陰冷,實在不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少年修士,就連楚鸾回也愣了一愣,道:“道友誤會了,那毀人識海的手段,實在傷天害理,楚某是斷不會做的。”
單烽:“嗯?”
這一位更是招惹不起。楚鸾回左右逢源:“區區情障,單道友可是找對人了,楚某人精于此道,保準藥到病除。”
單烽皺眉:“這麼簡單?”
楚鸾回吐出兩個字:“春藥。”
“這小子都癫成這樣了,還要讓他痛快?”
楚鸾回道:“單道友有所不知,情障乃是積郁于心,不得滿足所緻,最便利的法子,就是下猛藥,連精帶血都噴幹淨了,此後再舉不能,還有什麼魔障處呢?”
他語調甚是柔和,卻聽得人脊後竄起一股冷意,薛雲面色發白,道:“我和你有什麼仇怨?”
楚鸾回道:“單兄?”
單烽臉色發□□:“那他在夢裡豈不是更放肆?”
他一想到薛雲在夢裡狂浪昏悖肆無忌憚的樣子,一股毒火便從髒腑裡燒起來了,如何能忍?
楚鸾回咋舌道:“單兄連這也不能忍?年輕人氣盛,鎖在屋内,連耗十日,便無後患了。”
單烽道:“我現在就骟了他。”
薛雲不甘示弱道:“你把藥給姓單的吃,我開十倍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