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夢裡反反複複地拷問謝泓衣,燙到你了麼?是誰在燙你?燙到哪兒了?
這會兒殿門一關,單烽再也忍不住了。
他抓着冰绡枕,手臂上青筋迸起,又用雙唇去磨蹭枕角,還不敢用力,犬齒的痕迹一旦留下,這枕頭非得被謝泓衣丢了不可。
為什麼要忍?我在忍什麼?
當時對薛雲的奚落報應回了他身上。
夢裡都是殘暴而迷亂的景象,施加在謝泓衣身上的暴行,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怖。可醒來時,卻總将人鎖在懷中,有一日甚至抵在了謝泓衣大腿上。
謝泓衣動了真格,差點沒把他劈成兩半。而真正擊退他的,卻是那雙眼睛裡的東西——憤怒、厭惡、還有一絲藏得極深的恐懼。
為什麼會這樣?就這麼讨厭我?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他得寸進尺的親近,都是謝泓衣強忍着的?
那當真是一盆冷水迎頭潑落,他還病着,差點被來自意中人的打擊給劈碎了。
忍之一字,簡直滅絕人性,悖逆天理。
砰!犼尾憑空冒了出來,抽在梁柱上,心煩意亂地繞了十來匝。
脊背還是劇痛,剝鱗的後果,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他好像開始長身體了。
當年為了轉作體修,他以人身入陣,強行打斷犼群的傳承儀式。
火海底下最兇暴的戰場裡,他從屍山裡站起,把它們的皮一層層披在身上,成為強悍的燃燈犼王,從此與燭照犼這一族群血脈相連。
這麼算來,他其實一直處在少年期,也就在這幾天,摸到了成年的門檻。
乍一看,身體倒沒什麼變化。還是那樣的個子,但内裡的經脈與肌肉,都被牢牢夯實了,握拳,有極狂暴的力量,在肌肉下咬合。皮膚卻更有光澤,像鲨鞘裡埋藏的鋼刀。
要是真火還沒熄滅的話,暗火會包裹着他的獸身,腹鱗縫隙裡,黑紅熔岩般翻湧。
他輕輕甩動尾巴,毫不懷疑,自己能一下把寝殿扇翻了。
不行,得盤着,謝泓衣不喜歡他舒展開。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原本就稀薄的自制力。
單烽抓着冰纨軟枕打了幾個滾,探手下去,扯出一本皺巴巴的冊子。
金多寶親著的《秘火養春圖錄》,筆畫極生動,循循善誘,從如何把道侶調理得更水靈講起,兼有合和運氣法門和事後的調理,堪稱無微不至。
火靈根丹鼎熾盛,極易失控,曾經有羲和弟子将道侶生生淩虐緻死的慘劇,舫主便令金多寶著成此書,列入了羲和夜課中,廣受羲和弟子追捧,号為金學。單烽還嫌他畫得妩媚輕薄,這些日子卻翻得皺了。
畫的雖是男女之事,卻不無可取處。
單烽腮邊突突直跳,摸着一柄帶着重鏽的澀槍。
他又是憋悶又是不耐,隻能拼命在心裡默誦金學。
什麼宜先潤澤肌體,抱持于懷,引氣至其丹鼎初試之,由重至輕,徐徐融融,熱氣遊絲,待肌膚微泛粉紅色,醉眼醺醺然,方以重手按揉其下腹,漸入佳境矣……又有牝馬式、丹心搜珠式、銜花弄杯式等三十餘種。
單烽翻了一會兒,手背上青筋直冒。
濫精淫種,留着何用,捏爆了算了。
金多寶寫的什麼玩意兒,半點不頂用,繡花枕頭!
他兩眼赤紅,終于到了要緊關頭,将一枚銀钏銜在齒間。
經他修補後,那個霓字卻越發清晰,如此終于嘗得一絲清涼。朦胧間,一泓瑩白肘彎上,沁出一滴紅痣來,使人咬牙啜飲。
那日他就抱着謝泓衣的脊骨,吮吻那一痕雪玉般的微凸線條……
青玉環,解不解渴?
單烽額邊的汗都燒到了眼睛裡,強迫自己了了事,手上都是濃烈的硝石和麝香氣息,嗆人得很。
他枕着左臂躺着,整個人都陷入了老僧入定的悲涼中。
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做了二十年體修,竟連二弟也淬體了。
正這時,他耳尖一動,捕捉到腳步聲,當即魚躍而起。
阊阖道:“單兄弟,城主問偏殿裡可曾引了火,好大的焦糊味。”
單烽面無表情地丢了個清身術,甩了件衣袍到身上,本想把冰绡枕毀屍滅迹,到底沒舍得,反而重重親了一口。
單烽道:“是肝火。大半夜過去了,嬌耳湯還沒好麼?”
謝泓衣就捏了幾個褶子,竟要去這麼久。滿打滿算這一日從天明到夜半,謝泓衣也隻來看了他一次,挨着讀了那麼會兒書。
單烽對不平賬了,哐當一聲推開殿門,阊阖卻站得遠遠的:“城主說你的病已快養好了,他便不再來偏殿了,淩晨直接雪獵去。對了,為免病情反複,冰淬嬌耳湯也沒你的份了。”
晴天霹靂!
單烽跳起來,直奔正殿。
平地裡一聲獸吼,碧雪猊殺至門前,抖擻着一身銀中隐青威風凜凜雪裡錦,瞪大了兩隻湛湛有神碧水金睛風雷目,迎頭噴出一股濃香來。
單烽單手接住它前爪,變出犼相,一頭将碧雪猊撞了個肚皮朝天。
碧雪猊大怒,連連躍至高處撲落,皆被單烽兩手抵住,拿角抵的手法掀翻在地。
如此往來數次,碧雪猊撲出了野性,竟雙目一轉,将舌頭一吐,那舌尖上還滴溜溜卷了隻拿香篆打出來的嬌耳,在單烽面前晃過。單烽頓時被命中了要害。
“它,連它都有嬌耳吃?”
阊阖道:“單兄弟,它是雄獸,受不住你身上的味道,别無惡意,你離寝殿遠些。”
單烽更是勃然大怒:“什麼?他豈能放一隻公畜生在榻邊安睡?”
碧雪猊早趁此機會将身一扭,向寝殿裡奔去。
它本是上古香爐上的瑞獸化形,能縮為香爐與香囊,玲珑趁手,沒少賴在謝泓衣懷裡。單烽撲過去,一把将它捉在手裡。
“你會變小的法門是吧?教我。”
碧雪猊一口咬在他手上。
單烽用力搓它,獰笑:“快點,不然把你扔進泥池子裡,天明雪獵的時候,謝泓衣一準抛了你,騎旁的野馬去。”
碧雪猊哀鳴一聲,看起來隻想與他同歸于盡。
單烽道:“敬酒還是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