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霓,你可願和我結為道侶?”
鏡子裡的單烽直搖頭。
不行,太直白,毫無情趣。
“日母在上,靈籁無終,我單烽在此……”
更不對勁,聽着就會被亂影打出去。
“霓霓,我手頭有座火牢……”
“單烽,男,火靈根,現年……”
他對着鏡子,換了幾十種說辭,都不滿意。
算了,水到渠成,等夜裡,對着謝泓衣的眼睛,就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了。
他又從鏡台底下翻了翻,抱出一個玉匣。匣子開了一線,鳳冠上的虹影已能照亮半邊寝宮,明珠都是他一顆顆從珠母貝裡撬出來的。
還不夠,得趕緊去一趟集市。
鏡子照不到的地方,是耶非耶符輕輕翻動了一下,手腳伸開,牢牢抓住了他的後背。
紙猴子學着單烽皺眉,慢慢地,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是耶,非耶?
去集市的路上,城中風貌,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香餌雪過後,外頭斷斷續續,又來了幾場擁關雪。
白雲河谷千裡肅殺,人迹已絕。
影遊城中卻家家懸燈,戶戶誦經,為燈影法會做準備,一派繁華景象。
更有巧手的匠人得了城主府的照會,日夜趕制燈車,蜃殼磨成的車廂極為剔透,通身沁着淡淡的虹彩,引得城中小兒争相去看。
單烽也沒什麼心思去看,隻專心攢他的鳳冠。可路過藥行巷時,一架碾香車倒在路中央,戴茉莉花帽的小童哭聲震天。
茯苓帶着幾個小孩兒,正趴在街心鬥草,還學螞蚱蹦跶。
“你們……你們怎麼當街鬥草?我的絲都倒翻了,嗚嗚嗚嗚!”小童哭訴道。
單烽一手把那小車扶正了,又将小孩兒們挨個地抓起來,各抽了兩下屁股。
他臉一沉,帶頭的茯苓已慌了,噙淚道:“兇哥哥,我們不敢了!”
“幫人撿絲去,”單烽罰小孩兒們将功補過,揪着茯苓道,“你師兄呢?這些日子往來的車馬多,便由着你們亂跑?”
茯苓道:“師兄他這些日子都忙着切磋藥理呢,進了玄天藥鋪,扯都扯不出來。”
玄天藥鋪?
單烽頗為訝異,轉念一想,以小白臉兒的本事,隻怕已将那些老藥師哄得服服帖帖了,進了玄天藥鋪,可不就是耗子進了米倉?
果然,定睛一瞧,楚鸾回那藥鋪也舊貌換新顔了,裡頭青青郁郁的各色靈藥,都快沖破花簾了。
單烽又道:“怎麼不見樓飛光他們?”
茯苓道:“樓家哥哥又出去找雪瑛草了。他們打了個賭呢,比誰能先找着,輸了的,得找我師兄在頭頂上種一根羞羞草!”
單烽道:“跟兩個木靈根比尋草,真有他的。”
他已預見倒黴徒孫的下場了。隻是雪瑛草這名字——他這些日子成天琢磨着養兔子,倒是頗為耳熟,這靈草生在雪澗裡,能把獸毛滋養得瑩潔豐美。
瑩潔豐美……
單烽意動,叫住茯苓道:“他們若尋到了,知會我一聲。”
“兇哥哥也要養鹿嗎?”
鹿?大風雪過後,白雲河谷還有活物麼?
單烽皺了一下眉毛,道:“我養兔子。”
“哇,兔子!”幾個迫于他淫威撿拾絲線的小孩兒,聞言大叫起來。
“兇哥哥竟然養兔子!”
“我不信,一定是烤兔肉,啃兔耳朵,做兔毛衣裳!”
單烽将那小孩兒提溜起來,沉着臉道:“我還給它做衣裳。”
鬧哄哄時,茯苓忽而想起什麼,慌忙讓小孩兒們壓低聲音:“别說了,一會兒小蕙又要哭了。你們忘了麼,她的雪絨鼠餓死了。”
她對同伴的傷心事,了如指掌,幾個小孩兒聞言低下頭去,竊竊地:“真可憐,那是她娘親留給她的靈寵罷?她日日給它尋靈谷吃,還一顆顆剝去了谷殼,竟還是餓死了。”
“她師兄還要将雪絨鼠的屍首吃了。真是個惡人,雪絨鼠才那點兒肉,我看他就是要欺負小蕙!我上次見小蕙時,她眼睛都哭腫了。”
“是呀,小蕙好些日子沒來了。”
茯苓聽到這兒,訝異起來:“你們說什麼呀,小蕙來了呀,喏,就在牆根後頭。”
單烽低頭一看,牆根邊上當真蜷縮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肩膀聳動。
“小蕙!”茯苓喚了她一聲,見她不擡頭,便着急起來,幾個小孩兒紛紛圍攏過去,更有人輕輕去拍她的肩:“你别傷心了——啊!”
蹲在牆邊的小姑娘,竟然一把拍開了同伴的手掌。
那張蒼白的小臉果然如同伴所說,眼圈微青,不知多久不曾熟睡過了,但此刻臉上卻殘存着淡淡的笑。
好夢被驚醒,她來不及發怒,攥緊手中的紙筒就要往眼睛上湊,卻被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地抽走了。
“還給我!”小蕙尖叫道。
單烽在欺負小孩兒上,向來極有心得,一根指頭将小姑娘彈倒在地,另一手則抓着紙筒打量。
說是紙筒,那根本就隻是一張粗糙的黃色符紙,被卷成細細的一束,上頭有鬼畫符似的朱筆字,樂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