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目中厲色一閃。
他撩起謝泓衣一縷黑發,發梢被火絨衣映得微紅,如初見時對方身披的瑩光一般。
真可惜。
要是謝泓衣沒認出他,他的報複會不會更痛快一點?在纏綿到最深處的時刻,扯下僞裝,謝泓衣那時的表情,一定會……
就該這樣,彼此滿懷惡意。彼此折磨。彼此一寸寸逼近對方的極限。
謝泓衣沉默着,似乎懶得回答。
他掐着謝泓衣的脖子,還要逼問,手背上,卻突然掠過一點冰冷的呼吸,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我……”薛雲倉皇道,“你還要說什麼?”
謝泓衣道:“也就是說,在長留的時候,你附身了很多我的身邊人,是麼?”
薛雲道:“對。一直陪着你的人,明明是我,他憑什麼!”
謝泓衣低聲道:“我想看看你的臉。”
薛雲的話音戛然而止,心跳差點撞破了喉嚨。
“你說什麼?”他附耳過去,“看我?”
謝泓衣沒有立刻回答,可細微的呼吸聲,擾得他鬓邊一陣陣發癢,他都懷疑是夢裡的一滴淚,浸到了頭發裡,潮熱中發冷。
“太黑了。”謝泓衣輕輕道。
“你不能夜視啊?”
薛雲道,屈指一彈,有微光在二人間騰起。他的臉頰還在抽動,僞裝還沒來得及徹去,就挨了一記重擊,整個人被影子抽飛了出去!
那簡直是穿心一箭,将他釘在了牆上。
薛雲身形抽搐,噴出一口血來,秘境裡瞬間重歸黑暗,主人乏力,那影子也跟抽了骨頭的蛇一般,軟軟地消散了。
薛雲撲通墜地,捂着傷口,惡狠狠地喘息片刻,他鬓發也被影箭沖散了,亂墜着,再擡頭時,眼裡一片血紅。
“這麼玩我,把我當猴耍呢?”
謝泓衣道:“影子已經傳訊出去。”
“哈哈哈,你指望他們來救你?”薛雲道,“姓單的自身難保,他知道你就在他眼皮底下麼?”
“果然是你困住了他,”謝泓衣艱難道,“救我?我隻需要他們,把他帶出來。”
城主府中,所有的影蜮燈,都在同一瞬間急急閃動。
仿佛一陣陰風,轟開了整座城主府的門戶,每個人心頭都是一顫。
影子的感應,極其微弱短促。
哪怕是影傀儡,也隻能得到幾個字的指令。
——回東郊,救單烽!
與此同時,謝泓衣失蹤的消息,已在府中播散開來了。
阊阖從屋檐上跳下來,臉色極其難看,突然一把扯住了惠風:“城主怎麼還沒回來?”
惠風莫名道:“城主和單烽一起出去了,你不是也看着麼?”
“去哪了?”阊阖道,“巡街衛沒有看到過?”
他召來幾個在城主府附近駐紮的巡街衛,居然都一無所獲。謝泓衣固然會化影,行蹤不定,可單烽卻是極好認的,這兩個人,在出門之後,就沒了影蹤?
惠風想起什麼,臉上紅了一紅,道:“我想起來了,鳳冠!單烽把鳳冠要回去了,說要給城主,會不會找了個隐秘處躲起來了?”
要回去?
不對勁……
“以他的脾氣,這麼要緊的東西,怎麼會交給你?”阊阖心中更是不安,“什麼時候給你的?”
惠風道:“就在東郊,他急着去抓人,鳳冠摔了一下。”
他每說一個字,阊阖臉色就慘白一分。
惠風自己也心中一顫,一句話無論如何說不下去了,極可怕的念頭,猛然騰起。
“摔壞的鳳冠,怎麼給城主?”阊阖道,“單烽真的回來了嗎?”
回東郊,救單烽……
單烽身陷險境。
那個帶走了謝泓衣的單烽,又是誰?
在他們眼皮底下,在城主府裡,謝泓衣被挾走了?這個念頭一出,所有人都是冷汗直流。檐角的燈籠,都驚惶擺蕩起來。
“惠風,你立刻帶人,回東郊!”
“其餘人,全城搜尋城主的下落!”
秘境中,一股奇異的寂靜,在黑暗中流轉。
“别費力了,要不是有我,太初秘境的入口,哪裡是這麼好找的,等他來了,都結束了。”薛雲突然笑了,柔聲道,“蛇環呢?我給你的東西,你也不好好收着?”
一個響指。
火絨衣活過來了。
絲線淌着猩紅的冷光,向謝泓衣胸前勒去,輕佻得像撥弦。
線尾如銀針一般,若有若無地戳刺着,找到當年那一道環痕,就要穿透過去。
一縷瑪瑙般的薄汗沿着胸前墜落,顫了顫,被薛雲用指尖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