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還死死盯着謝泓衣,那惡心黏膩的眼神,令單烽恨不得一把摳了去。
他擡手就是一拳,把薛雲砸翻在畫案上,淩空噴出一口血箭來,眼看就能連人帶案被劈成兩半,那長案上忽而騰起一陣柔柔的綠光,将單烽反推了回去,直直栽向謝泓衣身上。
一行翠綠小字亦在薛雲頭頂浮現。
“入我繪藥宗,須協力作畫,不得同門相殘。”
“不得損毀畫具。不得浪費原藥。”
“第一重試煉已始……”
還有禁制?
單烽眼疾手快,收力及時,一手環護住謝泓衣,要不然非得把脆生生的小殿下砸碎了不可。
誰知謝泓衣擡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力道不重,卻震得單烽眉梢都跳了三跳。
單烽半晌道:“你竟為了他打我?”
薛雲坐起來,怔怔道:“你竟為了我打他?”
單烽如遭雷擊:“霓霓,難道……你真和他有舊情?”
薛雲大喜過望:“難道你還同我有舊情?”
兩道目光刷的一聲,落在謝泓衣身上,竟比十萬隻鴨子還聒噪。
謝泓衣眉頭一蹙,一手用力抵在額側上,仿佛忍受着某種痛楚。
單烽眉峰直跳,抄起一架筆山朝薛雲頭上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燈籠再度搖晃起來,又兩道身影先後浮現,其中一道近些,就在薛雲左手邊的畫案後。
青年肩背颀長,披一身黑色道袍,火獄紫薇在他背後投落古樹成蔭般的巨影,面容更沉在陰影下。
這樣正襟危坐的架勢,毫無潇灑風緻,反倒使青年肅肅然如劍脊,此刻雙目一睜,冷電的目光在在場三人身上一掃,又微妙地睜大了一瞬。
火獄紫薇應主人心意而動,枝幹暴漲,将燕燼亭籠罩在内。
狴犴法相立現。
單烽頭一個反應過來,道:“小燕,你怎麼會在這兒——别偷看!”
燕燼亭的目光藏在石龛般的虬枝深處,天然有着看破人心的威勢。
薛雲在他現身時就覺不妙了,牙關暗咬間,一縷冷汗從後頸滑落。
燕燼亭的目光在他面上微微一頓,又在單烽臉上淡淡的巴掌印上停了片刻,極其敏銳地轉向了謝泓衣,定住了。
“你是誰?”
單烽臉色也變了。
不好,要是讓這兩人窺破彼此身份,不論是雪中影之于羲和舫,還是羲和舫之于謝泓衣,都是一樁一觸即發的禍事,一想到火樹銀花對戰血肉泡影的景象,他腦中已轟地炸開了。
“把你的燕子窩收回去,”單烽道,“霓霓,别搭理他。”
謝泓衣面上痛色一閃而過。身體……很不對勁,虛弱無力,經脈凝滞,背後更是極其酸痛,像被冰冷的長針刺穿了。
這是哪兒?
這些人又是誰?
十七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無力的時候,連一道風刃都發不出來。
身邊高大且兇惡的男子又朝他湊近過來,兩道劍脊一樣的漆黑眉毛壓着眼眶骨。
不論是赤金流火的瞳孔,還是皮膚上蓬勃的熱氣,都讓他在抗拒之餘,又隐隐覺得熟悉,像被一隻滾燙的手撕裂了。
而黑衣男子那一問,卻讓他不得不回答。
“素衣天觀,謝霓。”
單烽猛地意識到什麼:“你說什麼,謝霓?”
他那神情實在可怖,倒使謝霓微微猶豫了一下。
素衣天觀的修心之術,讓謝霓很快維持了表面上的平靜。事實上,若不是此人對他動手動腳,他也不至于一掌抽過去。
謝霓道:“你是誰?”
晴天霹靂從天而降,單烽面上一片空白。
燕燼亭點點頭,道:“羲和,燕燼亭。”
單烽心道,你答什麼?
“羲和,薛雲。”
操!
“羲和,單烽,”單烽一時不慎,竟然淪為了第三個羲和,怒氣翻湧間,二話不說去按謝霓太陽穴,卻被一個眼神抵住了,“怎麼會……剛撞到腦袋了?”
“自重。”謝霓輕輕道。
薛雲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他是發自内心的暢快,被血糊住的右眼都睜開了,這笑也就維持了片刻,燕燼亭的目光已橫掃過來:“你在笑什麼?”
薛雲臉色驟變,舌頭卻不聽使喚了:“我笑他前功盡棄我便能趁虛而入睡他娘子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