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潮生揉了揉被拍紅的額頭,又驚道:“哦!對!大黑二黑還在外面呢,我去把它們喊回來!”
說着,他又興沖沖跑了出去,邊跑邊喊兩隻狗子的名字。陸雲川盯着他的背影搖搖頭,也不知道這人記住自己的話沒有。
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結果過了兩天,蘆葉河那頭又鬧開了。
四月底了,天氣已沒有那麼涼,村裡的媳婦夫郎們為了省水省柴火,多是抱着木盆到蘆葉河洗衣裳。
來得早的能占個好位置,要是遲了,那河邊的石頭早坐滿了人。
周金桂和曹大娘就是為一塊河邊的大石頭吵起來的。
那地兒不錯,前後兩塊大石頭,一個能坐,一個能攤了衣裳往上搓。這地兒原先是周金桂常坐的,可今日她來遲了,發現那地方被曹大娘用了。
周金桂本就記着青杠木的仇,又想起林潮生那死哥兒收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姓曹的死婆娘,現在瞧了人就更氣了。
但她也沒有直接和人鬧開,而是在曹大娘旁邊找了個位置洗衣裳,搗衣杵捶得用力,濕淋的衣裳又甩又打,那水全濺在曹大娘身上了。
曹大娘雖不怕事,卻也不愛挑事,起先還好聲好氣說了兩句,想喊周金桂動作小些。
哪知道周金桂陰陽怪氣說道:“哎喲,誰家洗衣裳不弄濕的?就你金貴?你家前頭不是賺了錢嗎?那就在家自個兒燒水洗啊?還用跑河邊和我們一塊兒擠?喲,别是木柴全賣了?沒得燒了吧?”
曹大娘本就壓着火,如今天氣雖轉暖,可濕衣裳沾在身上還是不舒服的,也容易受涼。
她可不受這閑氣,當即就站起來和人罵開了。
“張家的!你啥意思啊?哦,想賣木頭沒賣出去?當是啥事呢,你家昨天從生哥兒那兒回來,各都推着車呢!村裡誰沒瞧見?這是砍了木頭沒賣出去,心裡憋着氣呢!”
周金桂夫家姓張,村裡人常喊“張家的”,反倒是自個兒名字用得少。
她可是氣壞了,立刻也站起來和曹大娘對罵。
周金桂:“你管東管西!管人家洗衣裳!誰家漢子不做工做活累出一身汗啊?那衣裳不用力打用力搓,能洗幹淨!”
曹大娘:“呸!說你娘的屁話哄人!那麼多位置不去,偏跑到我身邊來讨嫌!你力氣大,你衣裳咋沒濕?倒把水全甩我身上了!你當你來河邊打水仗的!”
……
說着說着,周金桂還是氣不過,記着那三車木頭的事兒,到底還是把這事兒扯出來說了。
周金桂摔了手裡的搗衣杵,叉着腰破口大罵:“姓林的那個小賤哥兒,敢陰老娘!你們以為他是啥好東西!下回想買老娘的木頭,老娘還不賣呢!腦子有病的死哥兒,誰曉得他花錢買木頭拿去做什麼!有錢沒地燒,等着吧,有他男人收拾他!”
那木頭自家也賣了,還賣了不少。雖是你情我願的買賣,但這樣的錢從沒賺過,跟白撿的一般,曹大娘記在心裡,一聽周金桂忽地又罵上林潮生,她自然不依。
曹大娘立刻說:“你管人家收木頭做啥!管好自家三畝地吧!你這滿嘴髒的臭的老貨,積點德吧,可小心你爛嘴爛肚!”
周金桂哼哧一聲,又說:“還能幹啥!又不燒!指不定是買給自己拼棺材!”
這話可就說過了,這不是咒人死嗎?
河邊有人聽了覺得太過火,忍不住勸道:“積點口德吧,生哥兒才多大年紀,你這當長輩的這麼咒人!”
周金桂忙說:“長輩?他拿我當長輩了嗎!诓着我玩兒!想他小時候,老娘還給過他半塊饅頭!真該叫他餓死!”
說着,她又把林潮生騙她去砍青杠樹的事兒細說了一遍,然後滿心等着河邊的女人哥兒們和她一起聲讨。
這樣不記恩、不尊老的小哥兒,就該被人罵死,被唾沫星子淹死!
哪知道還不等曹大娘說話呢,倒有個中年夫郎站了起來,忍不住小聲道:“生哥兒也在我家買了兩根木頭,那是收的老木!”
周金桂聽得一愣。
但下一瞬又有人繼續說了。
“就是就是,就是要的老木頭,得八年往上的!我家倒是有,可小了些,生哥兒才沒收!不然這錢我家也能拿了。”
“這張家的嘴裡沒個實話!渾說也不先打聽打聽!生哥兒就不要新木頭!”
周金桂呆了一瞬,她記得清楚,那死哥兒說得明明白白,就是要小木頭,最好是一兩年的,超過三年就不要!
她還想争辯:“我說的實話!是生哥兒和我說的!他說得清楚,就是要一兩年的新木頭!我要是亂說,叫我兒子讨不着媳婦斷子絕孫!”
這是毒誓了,但從周金桂口裡說出來卻可信度不高。
甚至有人說:“又來了!她上回順了别家瓜地裡的嫩瓜兒,也說沒拿。賭咒發誓的,說要是她拿的就讓她全家爛手爛腳,肚子裡長瘡活活痛死呢!結果沒幾天被人抓個正着!”
也有人附和:“可不是!張家的話能信?那母豬能上樹!”
還有人說:“啧啧,這當娘的是真狠啊。就是真的,我也舍不得拿親兒子咒呢!”
七嘴八舌地說開,偏就一個信的都沒有,這下真讓周金桂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