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寶珠跑得很快,不管後面的人有沒有追上來,他都不敢停。
放學時間也是下班時間,道路上來來往往都是人,堵在路口的車焦急地按着喇叭,像是在為少年吹響号角。
空氣中已經出現夏天特有的熱浪了。
邱寶珠很快就汗流浃背,他本想邊跑邊掏手機給家裡打電話,那幾個本來被甩掉的人卻跟了上來,追來逐去他們最擅長。
眼前一個老太太忽的被花壇裡跳出來的人推了一把。
老太太剛瞪眼想罵人,一回頭看見兇神惡煞的一張臉,往旁邊讓了讓,隻低罵了句“沒甯教的”。
邱寶珠被從花壇裡鑽出來的男生吓得停在原地,他慢慢往後退。
“跑什麼?”
邱寶珠的後背,撞上人,他沒回頭,隻聞着那股陌生又兇殘的味道,便清楚自己被前後夾擊了。
“我們又不打你,隻讓你跟我們走一趟。”
“就是,看把你吓得。”
面前男生動手給邱寶珠抹掉了額間上的一滴汗,忽的一驚,指着邱寶珠,“哦豁,還是個綠眼睛!”
邱寶珠不喜歡别人碰自己,他皺眉頭後把頭往後仰,卻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
“嫌什麼呢你?”語氣裡的不耐煩讓少年的臉一下就漲得通紅。
基本沒有人這麼跟邱寶珠說過話。
“走吧走吧,跟我們走一趟,我們又不吃人。”說着話的男生叫王波,他勾住邱寶珠的脖子,表面上看起來笑嘻嘻的,手中動作卻不由分說。
邱寶珠幾乎是被拖着在往前走,他嘴被半捂着,路上的人哪怕覺得他們這麼挨着走挺奇怪,可一看都穿着同一所中學的校服,隻估計是在玩鬧,沒想到别處去。
少年被推到一輛面包車上面,那幹硬發黑的座位散發出常年未曾清洗的酸腐味。
邱寶珠蹙着眉,挺着背。
之前推他一把的男生又推了他一把,看少年摔到座位上,他用自己的雞喉嚨譏諷,“都什麼時候了,你再嫌一個試試呢。”
邱寶珠眼神淡淡的,“你不覺得綁架我的話,用卡宴或者法拉利更合适嗎?”
“……”
王波在一旁笑出了聲。
他看起來不過大學生年紀,長相英氣,沒其他幾個看起來兇狠。
“你信不信我抽你?”但他一開口便是如此直接粗魯的。
邱寶珠看向窗戶外面,面包車啟動後哐當哐當往前。
咔嚓一聲,副駕駛的黑皮男點燃了一支煙。
沒人說話,白色的煙絲飄到後座,從濃變淡。
邱寶珠動了下眼,看向王波,“我不喜歡煙味。”
王波本來不耐煩,一扭頭看見少年臉色沒了之前的血色,“诶呀,你行。”
他接到的工作是把人帶到桃葉子酒吧,有人想和少年聊聊,他聽說過有些嬌氣的這也過敏那也過敏,他倒不能讓人在半道上死了,忙朝副駕駛踹出一腳,“别抽了。”
黑皮男沒說什麼,不忿地看了邱寶珠一眼。
他掐滅煙的同時,還陰不唧唧地吐槽道:“這是綁架?這難道不是請了個祖宗過去?”
路并不是崎岖不平的,隻是這車實在虛弱不堪,面包車一路颠簸着到了酒吧一條街。
不用再僞裝同行,他們露出平時工作時的兇狠無情,他們力氣奇大,技巧得宜。
邱寶珠直接被從車裡拎了下來。
昨天晚上那美女酒吧老闆此刻正坐在店門口,她穿一襲火紅的長裙,長裙被風吹動,她變成一簇搖曳的火苗。
認出邱寶珠,她略一挑眉,“未成年不許進出酒吧哦。”
王波按着邱寶珠的肩膀,低眉,“姐,華哥讓請來的,不喝酒,就坐坐。”
邱寶珠顯得低眉順眼。
曾明賢靠在椅子裡,“我說了,未成年不許進出酒吧。你們要聊,别在我店裡,惹了事,警察又得把我店裡翻個底朝天。”
她說完後,将眼睛閉上。
王波咬牙,“行。”
他回頭看着黑皮男,“給華哥打電話。”
邱寶珠被推進了另一家酒吧,門面窄小,可一推開門,又是另一個世界了。
室内紅與黑的紅暈如血色與黑夜混雜,威士忌的木桶味道顯出室内裝潢的暗沉陳朽,五顔六色的特調雞尾酒光是聞到就就沖得讓人胃中不适,甜口的騙子酒從始至終地發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煙霧彈。
在不少客人的注目下,穿着校服的邱寶珠被推着往前走,穿過大廳,來到色調更加昏紅的走廊。
邱寶珠知道他們不敢對自己怎麼樣,不然他得不到這樣的“禮遇”。
等待他的估計是一根麻袋和十幾悶棍,然後把他像死狗一樣拖到酒吧來。
繼續往裡走,右側一扇門忽然打開,裡頭的喧嘩聲海嘯般席卷出來,煙味和汗味被酒精提釀得更濃烈。
暗紅的光芒鋪射到了邱寶珠腳下,裡面一串輕輕重重的腳步聲臨近。
王波停下了,他譏笑了一聲。
邱寶珠校服的後領無緣無故被拽緊,他被堅硬的指骨抵着昂起了頭,王波搖晃着他,“衛樹,看看,認識嗎?”
邱寶珠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衛樹,還是在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候。
他咬緊了腮幫子,被這群不是善類的人擠得喘不過來氣。
這又是憑什麼?
邱寶珠劇烈掙紮一起,他反手一耳光響亮地甩在了王波臉上。
王波完全沒想到這個打從一開始就溫順得不得了的小崽子會忽然張口咬人,他丢開對方,哭笑不得,“你小子……”
雖是笑着的,但眼底分明有着逐漸蓄積而起的怒氣。
“隔遠了,看不清,”衛樹終于開口,他攲斜着黑色牆壁,“你走近點我看看。”
邱寶珠往後退了一步。
少年剛與眼前的人劃清界限,對方插在褲兜裡的手頓時就抽拿了出來。
邱寶珠汗涔涔的後頸被一把捏住。
衛樹把人拖到跟前,細細端詳着,邱寶珠綠幽幽的眼珠一瞬不瞬,迎着衛樹的打量。
衛樹的眼裂比許多人都要更長,睫根如點漆,眼窩深度恰到好處,深邃的是溺在一雙修長鳳目裡的褐色瞳孔。
他貼着邱寶珠後頸的掌心很熱,互相潮熱着彼此。
邱寶珠在反抗,可惜不得其法。
他也弄不清楚目前的狀況,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被帶來這裡。
他完全不懂,沒有衛樹參與的,完全由他自己做主的世界,到底是如何運行的。
“怎麼?認識嗎?”王波在後面問道。
“再看看。”衛樹簡短回道。
他抽拿出另一隻手,捏住邱寶珠的下巴,偏向左,偏向右,朝向自己。
“我不認識他。”邱寶珠咬牙切齒地搶先開口。
衛樹搭着邱寶珠後頸的指節不露痕迹地收緊。